下车后,虎子直接去了大头飘飘的广告公司。
飘飘一切就绪,因为接到虎子要一起去的电话,才推迟了出发的时间。一俟虎子回到成都就走。
第二天,由飘飘自发组织的公益摄制小组整装出发。他们所去的地方是贵州西北部的毕节地区,目的是拍摄有关贫困山区教育的纪录片。
按说,从成都穿过四川资阳、内江、自贡、宜宾市,到贵州毕节地区的路况好很多,但飘飘事先了解到这一路民风强悍,怕他们这一车汉族人稍不注意,犯了民族禁忌。比如当地彝族人禁摸剃一片瓦(彝民称天菩萨)小孩的头等。摸剃一片瓦小孩的头,相当于汉族的当众杀这小孩的行为。如果不小心犯了禁忌,会激怒彝族人,他们群起而攻之,弄不好,会引来杀身之祸。
为了安全起见,一行四人开着飘飘那辆摄影车,选择了另一条远一些的路。这条路需穿过四川遂宁、路过重庆市,再从重庆进入黔北,直达遵义市,再从遵义绕到毕节地区。贵州省的毕节地区属黔西北,这样走不仅远了很多,且一路路况相对差些,但却不失为一条绿色通道。
毕节地区的织金县金龙乡宏达希望小学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从遵义到金龙乡,并不需要经过毕节市,而是直接顺西南方向,经过金沙县进入贵毕公路,经过民风相对淳朴的大方县后,再路过小屯乡、理化苗族彝族乡,在一个叫鸡场乡的地方下了贵毕公路,顺着一条土山路前往金龙乡。金龙乡全称金龙苗族彝族布依族乡,地处乌江上游六冲河南岸,位于贵州省毕节地区织金县的北部,距织金县城54公里。
到大方县时,飘飘说:“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叫大方县,离织金县远一些,大约五、六十公里的样子,离金龙苗族彝族布依乡反而近些,也就二、三十公里左右。所以我们没必要进织金县县城,从这里就可以直接去金龙乡了。”
经过近一天的长途跋涉,人们都累了。虎子算了一下路程,说:“二、三十公里路,一个小时后怎么着也到了。也就是我们很快就要进入工作状态了?”
飘飘轻松地说:“应该是。”
他的话,使疲劳的人们精神一震。大家纷纷要求:“下车下车,大吃一顿,然后,工作!”
虽说是想大吃一顿,但车绕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一家合口味的饭店。大家只能草草吃过一顿对他们而言怎么也算不上丰富,也算不上美味的饭菜后,就你追我打地上了车,一路上本身就很活跃的气氛更加热闹起来。
车拐上贵毕公路后,情况有所变化。如果说,遵义一带的路况不太好的话,贵毕公路的路况更是不敢恭维。这是一条双向单行车道,不仅坑坑洼洼,颠颠簸簸,而且因为是单行道,车祸率极高。说是二级公路,看看这样的路况,充其量只能算上个三四级公路。不长的一段路,他们就目睹了两起事故。因此,充当司机的陈大惠开车时,比平时更加了十倍的小心。一车人说笑的内容也就聚集在由这条路而引发的联想上,俏皮话是一路不断。
就这样,大家一边说笑着,一边攥着一把汗地抓着能抓的地方,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只怕有车突然撞上来。所幸一路有惊无险,平安无事。
这一行一共三男一女。飘飘是核心人物,除过虎子,另一个男性就是陈大惠,惟一的女性是飘飘的女友江小丽。江小丽属猴,八零年生人,如她的属相一样,是一个活泼可爱,聪慧灵性的女孩。飘飘属鸡,虽然只比小丽小一岁,在生活方面却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处处被小丽照顾着。虎子回忆过往的几天里,飘飘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宽厚仁慈的细节,再往前想想,爬山时飘飘言语不多,总是拿着相机默默地寻找画面的样子,看看眼前小丽对飘飘照顾入微的点滴,在这个群体里,飘飘作为团队主心骨的组织能力与领导能力,谈笑风生的性格特征,心中先对飘飘低调、藏智、理性、务实的人品打了一个很高的分。
大惠的长相与飘飘相似又不同。飘飘属圆润丰满的弥勒风格,属猪的大惠棱角分明的脸则显得时尚些,有些街舞男孩的感觉。飘飘穿休闲款的运动装,而大惠则是宽版的嘻哈装。虎子属狗。在这三个男人中,属老二,不大小中。他与二人的着衣风格也不一样,他一直穿登山装。小丽与飘飘都是长发,不过小丽是披肩直发,如瀑布一样。在车上时,小丽将头发滑滑地披下来。飘飘有抚小丽头发的习惯,虎子几次回头与飘飘说话,都看见他圆胖白细的手配着小丽流畅细滑的黑发,形成显明的色彩与质感对比。飘飘的长发是齐肩的卷发。他喜欢长发飘飘的感觉,也许,他自取网名飘飘,与到处走来走去的工作状态有关,也与他的头发有关。
再往前行,就是鸡场乡了。车下了危机四伏的公路后,进入偏僻而狭窄的乡村小道。虽说此道上机车甚少,行人也近乎于无,没有了撞车危险,众人的脸上却没有呈现出丝毫的欢愉之色。
他们遇到了极少见的土山路。
一路上,大家在兴奋聊天的过程中,完全忘了看窗外的景色。进入贵节公路,车辆颠簸得很厉害时,大家又没有闲心看风景了,仿佛替大惠开车一样,都专心地看着路况。而这样的土山路,颠得人无法看风景,也无法看路况。
飘飘说:“对这样的土山路,当地人有句精当而诙谐的总结:天晴‘扬灰路’,下雨‘水泥路’。这种路坡高、路险、山大。一般车很难进得了这样的土山路。原因是:一、路太窄,路的两边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故车身不能宽。二、因是土路,多雨的夏天时,不知被一些些什么车压过,压出两道很深的车辙,而车辙中间部分,是极高的已经很硬的泥巴堆,因此要求车的底盘必须高。”
飘飘正说着话,不防前面路中间有一个很高的土疙瘩。陈大惠猛一刹车,飘飘的牙差点磕到前排座椅上。
大家纷纷下车查看,幸亏飘飘的车底盘高,又幸亏陈大惠车技不错,刹车及时,车底油箱不至于被蹭漏。
看看前边的路,陈大惠说:“路太窄,咱的车车身宽,车体又长。不能往前开了。”
飘飘四周望望,说:“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走了。咱们将车倒到一个稍平一些的地方停着,徒走吧。”
车不能调头,只能一路倒着开出小路。幸亏找到一个有人家的地方,飘飘与老乡进行过交流,人家答应让他们放几天。
开始徒步。
徒步,不是说说就走的。飘飘的摄像机不但专业而且贵重,且随身所带相机的镜头也特多,仅一个无敌兔相机,就配有长焦大白,广角16-35L,中焦24-70L,定焦人像头85蔡司及24移轴等镜头。好在他带的摄像机是便携式,这个肩扛式摄像机,重量在10公斤左右。只有虎子这类常玩户外的人才敢在长途跋涉时背着它。而那些俗称长枪短炮的镜头,也就由大家分别背着。瘦且高的江小丽看着柔弱,但却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里面塞满了几个人的换洗衣服、食物、水,她的手里,还提着一大捆带给山区孩子们的捐赠品。
八、九、十,三个月,是黔西北气侯的黄金时节。这段时间,气温在二十六、七度左右,不像夏天那样燥热而多雨,也不像冬天那样多雾而阴霾。秋天的黔西北,多为晴天。虽然路况不好,但一旦下得车来,就显示出山区的优势来。
他们看见的是落后的乌蒙山区:没有现代工业文明的喧嚣,却是一方净土,固守着贫穷与安静。
路上,飘飘不同地发表弘论,他说:“很久以来,文明是一个让人担惊害怕的词语。文明让人与自然成为一对新兴的天敌。保持纯天然的生态,就意味着贫困与落后,就像黔西北。让科学文明渗透生活,就意味着加速地球的毁灭。如,汽车的制造,高楼的建设,电器的普及,化工产品的运用,无不一影响着地球表面的植被,透支着地球深处的资源,削减着大气层中的臭氧层。”
大惠回应道:“文明让人们变得更加娇气,更加懒惰,而落后让人显得愚笨而迟钝。也许社会进化到非常成熟的阶段,我们才有可能将文明与自然和谐地融合在一起。现在,不是在做了吗?虽然远远不够,但好在开始了。”
小丽说:“是呀,虽然有些迟了,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停慢大城市的文明开拓步伐,如何加快偏远地方的开放进化速度。”
飘飘指着远处说:“看看,我们要去的金龙乡,就是一块无矿产资源,没有工业生产,是一块没有受工业文明一丝污染的净土。在这里,农业生产使用农家肥来提高产量。在这里,你能见到湛蓝的天空,飘荡的白云,边绵的青山,如镜的绿水,山野间,草坡上,牛儿悠闲地吃着草,田埂上,地头边,羊儿在咩咩地戏闹。这里是人们梦想中的‘香格里拉’,这里是人类还没来得及摧残的处女地。但这里,也贫穷落后得可怕。”
江小丽说:“希望我们这次的公益拍摄,能让更多人关心落后地区的文化教育,可我又怕文明的人们进来后,污染这里的纯净与纯朴。”
飘飘说:“我们不会因噎废食,但也绝不能本末倒置地破坏了美的纯的东西,却没有实质性的帮扶行为。”
这群徒步去金龙乡的人们,一路走一路看,一边议论一路感叹,真是看不尽的原始美景,赞不完的自然风光。谈不完的世事感慨,诉不完人生心愿。大自然赐予黔西北的喀斯特地貌,让身临其境的人,竟有进入草原的“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辽阔之感。而庞杂的人类社会,又让人们不得不思考反醒,并尖锐深刻起来。
那天,赶在太阳收尽最后一抹余晖之前,他们总算走近位于山峦之中的宏达希望小学。
那是一座掩映在翠山绿树中的学校,最显眼的是一栋白色的二层小搂,那是教学楼。在一片绿色之中,一圈青色的砖砌成的墙是分界线。墙内是圣洁的校园,墙外是村民们一排排快要成熟的苞米。
远远看去,宏达希望小学竟显出富饶而优雅的气质。很祥和。很平静。很美丽。似乎与贫穷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