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杉一口一口地抽着香烟,一晃一晃地摇着身子,眼睛一直看着黑得没有底的夜空。仿佛夜空上写满了她要说的话,她只需把上面的文字读下来:“上大二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他是西安人,叫王浩维。刚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同学们都叫他王子,后来才打听到,王子是他的乳名,是他妈妈起的……那时候,我有很多款的裙子,中长的,超短的,净色的,带花的。我的头发很长,喜欢梳个马尾辫。走起路来,辫子在脑袋后面晃呀晃的。为了追他,我买了几条长裙子,有直筒的傣族裙,有洒大花的波西米亚裙,还有大喇叭的拖地裙,我将头发披下来,拉成长长的直发,每天提着裙子走路,伪装得像个古典美人一样。我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始追他的。他是我们学校轮滑队队长。每天晚上,他都会带着他的队员在学校教学楼前的广场上玩轮滑。他们会变换各种花样,那自如飞翔的感觉真让人艳羡。我是一次无意间路过他们的宣传版面时,发现他的。那张版面上,有他们队几个主力队员的表演照。其中他那张最帅。
王子是典型的北方男孩。偏瘦,但很有型。高且帅。王子喜欢穿黑、白、普蓝三种颜色的衣服。我常常在他们玩轮滑时,坐在学校广场边的花坛上观察他。他是一个随和,快乐得没有任何心理阴影的阳光男孩。他文气的外表之后,是偏强势的性格。他很有组织能力,也很有头脑。从大二开始到大四,我追了他两年半……”
男追女,隔层纱;女追男,隔座山!虽然叶梓杉在那两年半里,也跟着王子的轮滑队,天天练习各种动作到深夜,也跟着王子的轮滑队在每年的“六六节”去参加西安市民间自发组织的“扫街”活动。所谓“扫街”,与环卫队的扫街不是一回事,与销售人员的扫街也不是一回事,但却有相同的含义:都是顺着大街一一穿过。如筚子一样不露掉任何一个街道小巷。轮滑人扫街时,会有一排一排穿着轮滑鞋的人手拉着手浩浩荡荡地从大街的这一头穿向另一头,然后再从这条大街穿向另一条大街,再穿过去。
扫街时,王子会悉心照顾每一个新招进来的队员,叶梓杉初入队的时候也被他悉心照顾过。可惜的是,很快,等更新的新人加入进来的时候,王子又会去照顾更新的新人。曾经,为了多蒙王子照顾,叶梓杉故意学得很慢,一个动作,明明她可以做好,但她就是故意摔跟头,故意大声呼喊,她的本意是吸引王子的注意力,但事与愿违,她的“作”与“作”出来的娇滴滴及伪装出来的“笨”,让王子渐渐失去了对她的耐心,何况王子有更多的新人要照顾,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就把他交给了一个他们称之为胖子的人。胖子辛文是一个体重足有二百六十斤的男孩。内蒙古察右中旗人,他头圆如球,身高如墙。辛文很小的时候,父母双方车祸车亡,他是由奶奶带大的。奶奶做一手好菜,因儿子与儿媳的过世,老人家对辛文的照顾可谓是细致入微。辛文呢,把奶奶对他的呵护与照顾,转嫁到叶梓杉身上。对这个高挑又带着些许娇气的很会“作”的南方女孩,他侍奉如女皇。胖子的鞍前马后,殷勤周到使叶梓杉哭笑不得。她常常露出真面目,对辛文又是呵斥又是贬损,将辛文的一片痴情撕得像一片破布一样,而王子对他的冷若冰霜又让她心如刀割。
直到大四那年冬天……
那一天,是北方冬天里很平常的一天。北方的冬天很冷。虽然叶梓杉已经习惯了那种寒彻入骨的冷。但那个冬天,是叶梓杉人生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那个冬里的那一天,是叶梓杉人生中最寒冷的一天。
那一天,新招进的新人任可涵买了一双新轮滑鞋,因为她不会穿,王子就耐心地蹲在地上手把手地教她。任可涵是一个北方女孩。瘦,瘦得有些让人心疼。静,静得让人怜惜。她皮肤干净白皙。她乌发如墨似水,剪一个已经过时的童花头,像从五四时期过来的女学生。她很爱笑,一笑,就露出一排细碎美丽的牙齿,那双细细的单眼皮眼睛,随着她的笑会弯成两弯新月。任可涵说话的声音总是很小,她话也很少,却不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初练习的时候,即使摔倒了她也一声不吭。王子要扶她,她总是坚持自己站起来,然后继续练。那个冬天的那一天晚上,广场昏黄的灯下,王子陪任可涵练了很久,很快,任可涵就可以离开抓杆单独滑了。在她滑的时候,王子总是慢慢地跟在她后面。叶梓杉看了他们一晚上,王子的目光连往她身上瞧一眼都没有,只是分秒不瞬地看着任可涵。气极的她,当时做了一个难度极大的空翻。那个空翻对她而言,很难一次呵成,况且冬天穿那么厚,地又那么硬,“当”的一声,她当然地摔在地上。听到那一声响的时候,任可涵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也“啪”地一下趴在地上。当时,王子离任可涵最近,他忙双手搀起任可涵,然后叫胖子赶快看看叶梓杉。然后,一人扶一个,去校医室包扎。
好在王子起初教他们的时候,一直要求她们弯腰前滑,这样即使摔到了,也有手撑着,不会伤着头部。检查后,任可涵没什么大碍。叶梓杉就不同了,因为是故意受伤,当然就伤得厉害,她的尾骨第一天晚上还没有事,等睡到第二天早晨,连床都起不来了。
叶梓杉静卧床上养伤那几天,胖子辛文跑前跑后地照顾她,吃喝用度一应俱全,甚至上厕所也会小心地扶着。而王子呢,只来过一次,象征性地问候了一下,吩咐胖子说:“如果不行,就拍个片子”之类,然后再没有露面。
为了逃掉胖子的热情,也为了让自己彻底对王子死心。那年的寒假还没到,叶梓杉就借口玩轮滑受了伤,提前离开了学校。
大四的第二学期,叶梓杉在成都找熟人签了一个就业协议书,托一个同学带给班主任,办了离校手续,没有再去学校。她也就再没有见过王子,也没有见过胖子。
工作之后,叶梓杉一直对谈恋爱讳莫如深。有段时间,她很讨厌自己长裙长发的样子,就索性剪掉长发,理成板寸。穿衣服也从十分女性渐渐转化为中性打扮。
那是上班第一年的年底公司年会。
公司年会的酒宴在成都一家叫做星座风尚的酒店举行。一年里,大家纠纠葛葛,分分合合。年终的酒一喝,一切不睦与争斗都在酒里化成了暖暖的亲情。心事颇重的叶梓杉,在杯推盏往中,在觥筹交错中,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酒入愁肠化作泪。很少喝酒的叶梓杉在猛下几杯后,一下子有些蒙,她看人的眼神也迷离了,说话的声音也粘稠了,平时稍显冷冰的行为也有些随便了。总经理怕她影响年会气氛,让一个有车的叫颜如玉的同事送她回家。
第二天早晨,叶梓杉是被身体上一阵又一阵从未有过的舒服惊醒的。那种肉体上的快感带给心灵上的悸动是她从未有过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却装潢考究的房间里。
极其女性化的风格。公主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