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两位客人安置在了平时自夫子篱下借宿的别苑——竹外轩,虽也在东隅书院以内,但也是旁开的偏院,进出也算便捷。章雪成便趁着扶晓沐浴更衣的时候,抽空按着他的吩咐去买了一坛京城最出名的牡丹醉来。这才刚入园,就见着鱼儿候在厢房门口。
“小姐在等你呢……我是说公子。”鱼儿的语气很奇怪,有种欲盖弥彰的样子。
“公子他洗好澡了吗?他还生气吗?我现在进去不会被他修理吧?”章雪成拎着酒,胆怯地连问道。
“别怕,小姐刚吃了饭,心情好着呢……我是说公子。”鱼儿又口误了?
章雪成疑惑着,便试探地推开了房门。
一进门,果然就见扶晓换了身女子行头,手握一盏空酒杯,侧倚在桌边等他。这哪里是什么“公子”、“小姐”,分明一个天女下凡!清丽恬静,气度高雅。虽一未画眉,二无花黄,但那秀雅绝俗的眉宇,在刘海的轻掩下仍自有一股轻灵之气。玉肌清浅如泉,明眸深邃似海。以女相示人便使得一对青莲色眼瞳更为深邃妩媚:六分美艳,三分孤傲,单提那余下的一分清雅,便足以倾国倾城。
原先盘起的头发披散着,虽经梳洗却仍有飞拂飘逸之感,不带一丝牵挂,唯独将侧发绕后系成一束,用的自然是先前束发的长绫,更显端庄大方与超然脱俗。而原本只以一支银簪插饰,现在则换成了一顶精致的雕镂银钗,以三片木叶为样,用两支银簪固定在右耳以上。都说鲜花配美人,但在如此一朵卓尔不凡的美人花面前,什么芍药、水仙、三色堇都得愧杀,还是以叶衬花更养眼。
转至那衣着打扮:青霓裳,梅黛纹,白玉小兔怀中抱。明明服色、纹样都与先前那套男装如出一辙,但若说先者是空谷幽兰,这件在扶晓身上连尽态极妍都不足以完全形容。至于这不知何处来的兔子,毛质细腻,瞳色金黄,皮毛不同寻常白兔一般雪白,而是如中秋之月一般,带着暖意与光辉。
“倒酒。”扶小姐看了那酒坛一眼,便将手中的酒杯扣在桌上,而在桌上已经有了两个另外的酒杯。
章雪成没敢多问,就老老实实地挨杯斟了酒,随后便将酒坛搁在一旁,退立在几步以外。
“第一杯,赔那泼墨之过。”扶晓还是侧倚着身子坐着,将左手中的兔子放了出去,转而拾起其中一杯,慢悠悠地饮下肚,又随意地将杯子归位。那兔子跑得也快,一溜烟就不见踪影。
“给……扶小姐赔罪了。”章雪成道歉道。
“你看着比我想象的要冷静。”
“额,其实之前赏姑娘字的时候就觉着像是女子写出来的,只不过不好意思讲。如今见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章雪成谦虚地答道。
“第二杯,祭章蒙章将军在天之灵。”扶晓终于站起了身,声音虽仍然轻淡,但语气变得严肃正经起来。
“什么……”章雪成听到父亲的名字,还以为听错了。
“小女子定尽全力助令郎为将军洗刷冤屈,以告慰英灵!”说罢,扶晓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随后将杯子摔倒一旁。这是军中的礼节,意为承诺与起誓,一般会在誓师大会上使用。
“扶小姐……章雪成定不负小姐之期望,定将为父昭雪!”
“好,我也会将毫术大家之学传于你。不过,这称呼要改一改。”扶晓说道。
章雪成一时疑惑,不知话中何意,直到陈鱼儿突然进门提醒道:“快啊!还不给师傅敬酒!”
章雪成顿时茅塞顿开,迅速而又小心翼翼地拎起了那桌上余下的一杯酒。转身便面向扶晓跪了下来,将酒杯高举齐眉:“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章雪成奉完了酒,又照着东隅的拜师礼磕了个头,如此一来,以后就管这扶小姐喊“师傅”了。
“好,以后就叫你阿雪了。”扶晓接过拜师酒,也是一饮而尽,“真是好酒。”
“师傅,您要的话,剩下的还有不少。”
“不必了,剩下的我本就不打算喝。”
“为什么不打算……”章雪成自言自语道,转头看向那搁了没多久的牡丹醉,只见先前扶晓怀中的那只兔子从坛口冒出了头,接着扑腾几下弄翻坛子蹦了出来,又被鱼儿一把抱起,锁在了怀里。而那牡丹醉被打翻了,却不见有酒溢出——大半坛酒被一只兔子喝得一滴不剩!
“这个小家伙叫小团子——”鱼儿抱着兔子介绍道。
“琳琅!”扶晓打断了介绍。
“好好,大名叫琳琅。先前小姐觉着男子装束抱只兔子不合适,就将它装进了封眠袋里了。”鱼儿说着,又用耳语跟章雪成说道,“其实除了小姐没人叫它琳琅。”
扶晓接着咳了两声,表示自己听得一清二楚,鱼儿这才不敢多嘴。
“这孩子暂时由我托管,但先前男装时不方便带着,便将它塞进了布囊里。”扶晓走上前来,将琳琅从鱼儿的手中接过,“别看这孩子小,酒量不输我,更是一只元婴阶的灵兽哟。”
“哦,原来是灵兽啊,难怪……”章雪成说着,听到“元婴”二字,就惊讶得愣在原地,不声不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