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有七色,虽归根究底不过光之波长。
无论是谁,其漫长的一生都不应用“无趣”来形容,类比他人来局限自身乃是愚蠢之举。
人各有志,所呈现出的颜色五彩缤纷。虽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色泽,可对“人类”而言却不是。
对于一个种族,乃至一个星球来说,七十亿实在是远超于颜色一词所能区分的数量。
所以,这次就不依靠颜色,而是用颜料与画布来甄别一个人的价值。
也许大多数人都属于被涂抹的那方...吗?呵,无需多想。
因为对名为“人类”的究极之作而言,裱在地球相框里的每一寸,都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节选自不知从哪里入手的初中生作文
“我叫李徵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高中生。”
不知为何,他最近总觉得这句话似乎缺了些什么。
类似于某种更加戏剧化的东西,又比方说早该在序章就埋下的伏笔。
作为自己少有的口头禅,李徵仪的自我介绍无一例外地都以这句话作为起点。
年龄是十八岁。单身的时间得从胚胎状态开始算起,怎么也得有十八年零十一月。
而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再度醒来时却发现指针已接近十一点。
“还以为死定了。”
他打了个哈欠,睡醒惺忪地从沙发上爬起。
洗把脸,上个厕所,然后开始刷牙。这就是李徵仪的早起三连,步骤分先后。牙膏所产生的清甜泡沫逐渐在口腔里回荡,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始思索几个小时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那之后的记忆变得相当模糊,如梦似幻,朦胧得像是蒙上一层薄雾。
自己原本想把这一切推脱为做梦,可当他醒来的时候却还是身处芥子街天桥,差点被路过的环卫大叔给收拾。
而究竟自己是如何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其中过程已经记不太清楚。
“那不是梦,肌肉残留着记忆。”
李徵仪轻轻地抚过了自己柔软的胸口,被捅穿的感觉实在是印象深刻。
那个女孩..不对,自称是血族的普蕾雅消失了。当李徵仪起来的时候,别说是她的身影,连那夜的血渍都不见了。
管他的,就当做是梦好了。
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来讲,这才是最合乎逻辑的解释。
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天桥上,又稀里糊涂地被吸血鬼袭击。
这种事估计说给警察叔叔听,估计也只会被这么反问:“还血族?你是不是漫画看多了?”
还是让生活一如既往吧。
就像往常一样,镜子里映出了自己已经见得腻烦的面孔。
从外观上看不出有什么缺陷。当然,也乏善可陈。
有着一头漆黑的凌乱天然卷,标准的黑眼珠,黄皮肤,外加一副没有生气的眼神。
身材也是普普通通。
尽管有点线条,整体仍是过于精瘦,大抵是平时糟糕的生活习惯所致。
象征熬夜多日的黑眼圈还未散去,除去了这点的脸庞还算整洁,但也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
本该看见的是这样的景象才对。
李徵仪犹豫了一下,他害怕自己还在做梦,于是拍了拍自己的脸蛋。
如他所想,自己的脸颊好似最棒的牛乳豆腐一样吹弹可破。让指尖产生了一阵继续揉下去的欲望,无法自拔。
没错,李徵仪正对着镜子做鬼脸。
镜中的赫然是普蕾雅·茨密希那幅绝美的容颜。
纵享肌肤之亲,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作为一个健全的男性,李徵仪哪肯罢手?
比方说兴致勃勃地把双手举过头顶,做出如同猫一般的姿势。
嗯,这只是在确认而已,要好好确认自己的身体是否真的变成了女生。
可好运总是不会持续太久的,如同灰姑娘的魔法过了十二点的保质期。
就在下一瞬间,镜子倒映出了原本的自己,正以尽态极妍的姿势在独领风骚。
“玩够了吗?”一般只有在《咒怨》或是《午夜凶铃》等恐怖电影中才能听见的凄厉喊叫于李徵仪脑中凭空响起。
据说恐怖电影带来的惊悚大多都来源于反差感。
而视觉受到强烈冲击的李徵仪正一脸胃疼地趴在梳洗台上,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的脸。”
可他却没意识到。
截止至刚才,李徵仪长达十八年十一月的单身生活宣告结束。
如字面意义,他不再是“单身”了。
“喂,你要干嘛,冷静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徵仪慌张地摁住右手。
眼见自己的亲密伙伴仿佛脱离了掌控,擅自从收纳柜中抽出一把刮胡刀,正打算扭头朝主人的脖子来一下。
等等,这家伙怎么知道刮胡刀在那里的,这根本说不通啊?
多亏他的出力程度不会因为恐惧感而发生削弱。李徵仪还有余力一边吐槽,一边让刀刃在离自己脖子几公分的位置僵持着。
“闭嘴!与其和人类共生,倒不如...”
普蕾雅的声音在脑中戛然而止。而李徵仪的右手也随即恢复了正常,金属刀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自这次的动静结束后,普蕾雅好像消失一般沉默了许久。
“什么啊,就这么讨厌人类吗...”
虽然李徵仪很想做点什么,但这个情况下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啊咧?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叹了口气,李徵仪则平静地继续洗漱。接着他匆匆下楼,买了一份简单的早餐后便回到家里。
这间仅有三十平的小房子就是他的父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了,一直维持着还没有装修的样子。
室内的装潢也是极其简陋,仅有一个卫生间和一块难以称为厨房的小角落。
那张餐桌也已经记不起上次使用是在什么时候,毕竟李徵仪一直只有一个人,进食总是在眨眼之间就草草完成。
屋子里也没有床,李徵仪唯一的寝具是从楼道淘来的沙发。楼上的邻居买了没处放,所以便草草地丢弃了。
虽说是捡来的,从结果看差不多是白嫖一具新沙发。
可家电就没那么走运了,靠着父母留下的几样老电器修修补补地过。
亲戚们虽然会时不时地给点生活费,但那并不是能维持正常生活的数目。对于自己的存在,恐怕他们早晚也只会感到嫌弃吧。
幸好李徵仪没有什么要烧钱的兴趣爱好,也因此没有过多的额外开支。加上自己经年累月地打工,日复一日,情况好转了不少。
虽然说离富足还有不小的距离,但毕竟只有一个人生活,自然也拮据不到哪里去。
三下五除二地解决完包子配豆浆,李徵仪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刷爆他的朋友圈和通知栏的自然是那轮月亮。
不会坠落的月亮,这一奇观如他所想,吸引了全弥厦市的视线。
虽说白天仍旧一片晴朗,但那轮巨大的月亮却盖住了太阳的身影。天空中仅有一轮近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圆月,淡淡地散发银芒。
月亮,血族,月夜梦游症。这三者就关联性上来说很难让人觉得这是巧合。
更诡异的是,李徵仪居然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全部经历了一遍。
在这之前,他一直认为弥厦市广为流传的血族只不过是些新兴的都市传说。
哪怕是现在,他依然也很想这么认为。都说事不过三,那么这一次肯定也是做梦。
平常心,平常心。不要和这种异常情况去相争,吃力不讨好。
“做梦个鬼啊!谁想要不清不楚地被自己的身体杀掉啊?”
李徵仪一边用手捂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大叫:“出来啊!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昨天被贯穿心口的明明是自己,但为什么自称能够吸收血肉的普蕾雅会出现在我的身体里?并且好像还是以某种融合的形式。
不对,这种情况下更应该惊讶的是李徵仪幸存下来的事实。要知道,他的心脏的的确确地被....
李徵仪连忙脱下自己的衬衫进行确认。别说伤疤了,心口的位置完好如初,没什么异常。
莫非是血族特有的异能救了他一命吗?在包罗万象的各类作品里,吸血鬼通常都有着不死身,一直是不死不灭的代名词。
李徵仪满头雾水,从自己莫名出现在芥子街开始。在那之前生活还一直平平淡淡,枯燥无味。
而这短短数小时内,自己却和美少女合为一体?
不管如何,想要知道血族的信息,那自然是去问一个活生生的吸血鬼比较快。他参考看过的种种漫画,竭尽全力地用各种方式,各种姿势去召唤普蕾雅。
但后者只是充耳不闻,一点反应都没有。
“虽说不能就这么不管,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他最终放弃了,毕竟眼下还有打工的要事在身。长达两个月的暑假,李徵仪几乎天天上班,可谓打工皇帝。
一如既往的校服是他出行的最佳选择。其他地区的校服怎么样不好说,但衍涩高中的制服绝对不会老土。
面料轻量耐用,饰以简约的黑白配色,由内里的白衬衫和黑色坎肩构成。
不仅如此,校方还大方地接受了学生们的建议,独具匠心地隐藏了学校的名字。仅在左胸处象征性地绣有一个黑白相间的调色盘。
“尽管隔壁班也有人说那调色盘看起来像指虎...”
而另一位校内知名的文科大佬也指出过校服是基于德国骠骑兵团的超轻量化魔改版。李徵仪对此则表示:“管他呢。就算校服是普通的蓝白运动服,白给的衣服穿就是了。”
简单地整理着装后,李徵仪给打工的地方发了封邮件。一家由教师所推荐,位于芥子街附近的医药店。
内外皆修,中西兼营。店名单字一个“春”。由于是在熟人的引荐下,李徵仪每日的薪水颇丰。
走出房门,昏暗的楼道内还是老样子,堆积着一大堆破旧家具。尽管家住三楼,但这明显不是李徵仪不搭乘电梯的理由。
电梯坏了,早在他出生前就一直无法使用。
他的家只是一栋简陋的独栋居民楼,多亏沾了附近一栋高级公寓的光。不仅楼下就是地铁站,超市门口还停着密密麻麻的共享单车。
一般的高级公寓倒也不会做到这么夸张。不过,却是有传闻说那栋公寓内住着“三大家”之一的后人。
弥厦市落成之初的三方势力,其红,黄,蓝的三种家徽共同组成了如今的城徽:一朵符号化的三色紫阳花。
而至于市花为何,我想也就不必赘述了。
街道四通八达,不断延展。而弥漫全市的高楼大厦在远方的海平线汇聚成一点。
李徵仪随手挑了一辆,又特地把座椅调到最高后,便舒舒服服地上路了。
这座城市名为弥厦市,一座无论与哪里都相距甚远的群岛之城。
市中心位于明思区和沧海区合并的主岛部分,而崇明区和龙海区又作为彼此遥望的两大岛屿遥望弥厦本岛。
自北向南,连贯五区的海湾正中则是弥厦的老城区。
偏居一偶的月光屿仅能通过渡船前往,其前身是这座弥厦市最初的渔村。
区与区之间由跨海大桥相连接,崇明岛上的东月机场则带来了弥厦市外的游客。就连岛内广阔的地下空间也得到了充足开发,却鲜有人知道其真正作用。
时光经手于人的力量,才把一座孤岛变为如今的模样。
这可得多亏那些形形色色的居民们,无关喜悲,他们所交织而成的故事远比弥厦市本身有趣得多。
而如今,这座城市正讲述着异能者们的传说,并众所周知。
也没人会介意你的邻居或是你会不会在某天突然长出翅膀,就这么扑腾着消失在弥厦市的边界。
见怪不怪,大概是这种情况最合适的阐释。
对于弥厦市来说,种种超能力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景象。
尽管这好像是漫画里,或者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剧情。但事实就是如此。
“异常”或者“寻常”,这仅仅只是认知上出现了分歧。
可即便如此,街道上的居民们仍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天空,惊愕地仰望那轮不落的明月。
该说是既视感吗?李徵仪觉得自己仿佛早已见过这样的光景。在某处,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已经被自己遗忘了。
清澈的天空中,一轮悠远得有些深不可测的圆月在俯瞰着弥厦市。
白昼仍旧明亮,只是天穹易主。
“那是什么?”;“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诸如此类的恐慌蔓延着,人群目不转睛地持续追踪着浮于天际之物。
“不仅限于人类,其他的生命也一样深受时间所影响,无法制约的流逝将平等地匀给众生。”
像是这么宣告一般,月下那片透明的空间缓缓地出现皲裂。
随着响彻弥厦市的一声肃穆钟鸣:覆盖整个弥厦市,拥有长达数公里的指针,一座巨大而又通透的钟面缓缓浮现在月下。
“时不我待。”
将那轮圆月镶嵌在钟心,天穹巨钟缓缓地浮现于弥厦市上空。
循着每一刻潮汐的轨迹,青白色的琉璃指针开始朝永劫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