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人不多,每天却格外热闹。
步入四月,门前的法国梧桐老树抽芽,土地上一片新绿。
几只母鸡拉长了嗓音喧嚣了风声,它们歪着鲜红的鸡冠刨着泥土找食吃。院子里土匪一样跑出来一只身披花衣裳的大公鸡,章宇在后面恨恨的跺脚。他那经常破口的小手被这个畜生啄了口,通红。
也许是带着婴儿肥的章宇小手看起来像小虫吧,总之这畜生太不识抬举,和那在屋后的大白鹅一样让人讨厌。
章宇恼恨自己腿短追不上,否则肯定拔了它的屁股毛做毽子,日日踢打方解心头之恨。
在离院门口不远处,一头大花猪隔着栅栏哼哼着,好像在嘲讽。
这货躲过了年底宰杀,实际上它的老伴遭了秧。章家新丧,三年不得鞭炮春联等庆祝行为,只能稍微吃个年夜饭,也就只杀了一头猪。
“所以我讨厌农村。”章宇泄气自语道,怏怏的回屋。
章宇和这些畜生结仇不是一天两人了,尤其是大白鹅。因为村子里水道纵横,几乎有半数人家养鸭鹅。当然,鸡是家家必备的。
有些大鹅就很厉害,喜欢啄人,尤其是章宇这样的小娃娃。少有村里长大的人不在小时候被霸凌过的,这些个“恶霸”,着实痛恨。
尤其是章宇,被欺负了两世,拿它们无可奈何,只能含恨在它们下锅的时候吃一大碗。
只见章宇奶奶回来了,还抱着一个包裹。
“小鱼儿!我的乖孙子,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老太太捧着那个小包裹,献宝一样给章宇看。
老太太叫徐英,出生在二战,父母死于人祸,是个孤儿。为了生存她从小强势,一直寄居在外婆家,是当地有名的一枝花。后来被章宝钰那当了逃兵的**老光棍看上了,一通花言巧语就给折回了家。
她十几岁就嫁进章家,操持家业,然后看着父子俩个风流种把家底败光,到了章宇这一代,彻底成了贫困户。
她对这两个是彻底失了望,转而培育第三代。自然,上辈子章宇完全不像老爸爷爷那样风流成性,可走向了全然相反的方向,一个女人都没有,更别说继承香火了,当然她也没看到,不然不知道是不是会死不瞑目。
徐英对孙子是真的好,甚至谋算到了章宇三十岁,动辄就为了老章家动用暴力,期盼这根独苗振兴门庭。这样强势的女人保护下,章宇在失去了庇护后就完全放开了自我,适得其反。
现在,她的怀里是一只小黄狗。她发现孙子经常独自一人发呆,也不和她说话,她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很难受。于是,就去要了一只小狗,来陪陪他。
“哦。”章宇很平淡,他不喜欢宠物,也不讨厌。
但上辈子也就是小时候有过宠物,其后的八十多年都是独自一人,对他来说宠物有些麻烦,不是必需品。
不过令章宇好奇的是,他家上辈子只养过黑狗,怎么现在变成了黄狗了。
章宇接过小狗,只见小家伙毛茸茸的在微微发抖,眼睛黑曜石一样,很有灵气。
小黄狗是农村土狗,又叫中华田园犬,特点是领地意识强,好养活。
徐英见章宇反应平淡,有些气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忙自己去的了。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半天。
“以后就叫你丹参。”章宇道。
“呜……呜!”小狗呜咽着抗议。
“你也同意?那就没问题了。”
小黄狗:“……”
章宇正好闲着无事,准备动用自己的手工能力做个狗窝,然后训练一下小狗丹参。
狗窝也没什么难的,一个木头箱子,铺上他以前痴呆的时候铺在床上的破旧尿布,然后放在他房间的角落里。
至于训练,也没别的要求,能咬那只讨人嫌的大公鸡就行。为此,他时常偷偷藏起一只鸡腿,几块猪肉。
这就导致了,虽然真正喂食的是徐英,可小黄狗丹参就是只对章宇亲近,气得徐英骂这个小畜生狗眼看人低,养不熟的白眼狼,章宇总感觉她意有所指。
两个月后,夏日正浓,章宇带着已经训练好长成半大狗子的丹参,一指前方拦路的别人家的大白鹅:“去!”
丹参摇着尾巴如利箭冲了出去。
“嘎嘎嘎嘎……”呆头呆脑的大白鹅哪里是活泼敏捷的丹参的对手,很快就留下一地鹅毛被赶下河。
那群畜生在水里伸长脖子叫唤,扑打着翅膀,盯着丹参,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回来!”章宇得意的用鼻孔看着大白鹅,这次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至于那只大公鸡,章宇没来及报仇,只能含恨吃了两大碗。
“汪——!”丹参摇着尾巴开心地围着章宇打转,一嘴鹅毛。
“咱们去乘凉!”章宇抱着竹笛带着狗子,悠然离去。
章宇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阴沉老迈,开始适应小孩的身份了,成熟的大人哪能和畜生计较什么。
而很长一段时间,章家小院就没消停下来,自从一只小黄狗出现,便开始了追鸡撵鹅的闹腾日子。
至于丹参会不会因为这个被自家那彪悍奶奶下锅,章宇表示反正下锅的不会是自己。
这时候,你以为三霸齐全了?公鸡,黄狗,大白鹅……好像是没错。
可惜啊,对于章宇来说,蠢蠢的狗腿子丹参根本算不上一霸。而且,三霸有四个不是常识吗?
那最后一霸是……
“……哪个杀千刀的偷了我家番瓜,有×生没×管的东西,你家娘老子也死光了?老娘倒要刨开你家祖坟问问看,什么样的畜生能生出这么个种来……”
章宇木然仰望着,夕阳下一个农村老妇站在别墅的阳台上,任由光影在脸上照出沟壑,她口若悬河,声音大如洪钟在小村子里回荡,尽是乡野粗鄙之词,不堪入耳。
但没人搭理,显然邻里乡亲已经很熟悉这样的画风。
哪怕是知道老太太凶悍,哪怕上辈子已经经历了一次,章宇还是不由得感叹徐英的词汇量丰富,想象力出众,感叹人民群众的智慧不是他这个二流作家能比拟的。
就这样的奶奶,章宇实在无法想象,她曾经到底是个怎样的美人。哪怕以他作家的想象力,也神思枯竭,查无此物,属于未知生命的范畴。
所以说,女人是个神奇的物种。章宇从文献上,从现实里,研究了一辈子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作为常驻后宫种马文一类的作者,常常因为对女性过于了解望而却步。
就在这里,徐英自带大喇叭,广播一个多钟头,也没带重样的。章宇想,如果奶奶有文化的话或许比他更适合当个作家,脑洞不是一般的大。他可没本事不带草稿口若悬河一两个钟头。
“喝水。”章宇端了杯水。
徐英一饮而尽,心想孙子这么小就懂事了,知道孝顺奶奶了,接着继续开骂。
章宇洗了杯子在不远处逗弄着丹参,没事儿人一样。
别墅房顶上,汁水种子流了一地,旁边是一个被挖空各种雕刻折腾的番瓜。
他只是想随便找个东西练练手而已,刻木头太费力了点……果然这点力气不能省。
章宇抬头,天色渐黑,星辰闪烁,河汉渐出,加上村妇回荡的声音,有种悠远旷邈感。
最后一霸,村妇,实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