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懂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嫁给你爸爸，难道你就这么排斥我吗？”说到这里，她有些伤心。
她喜欢小孩子，所以才做了小学老师，甚至来到农村基层。如果不是父亲的要求，她可能会去山村教书。但是，如果这样都要被讨厌的话，那就算是她也会很伤心的，而且这还是银海的孩子。
章宇沉默了，为什么？其实如果非要说养老什么的，王真真作为她爹的独生女，章宇不说继承财产什么的，起码以后明面上的日子要好过得多。还用担心养老？
钱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没错，很重要。但也不是特别重要，章宇那个小本本让他那个准外公的资产再翻上几番是没有问题的。但他不是那种喜欢纸醉金迷的人，反而更喜欢坐在房顶的天台吹风，看着村民们除草，浇水，种地，很悠然，也很懒。
章宇抬起头看着她，那双眼睛，又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病床。
“王真真，你相信命运吗？”
章宇打破了沉默。
“嗯？”
王真真发现章宇双眼变得空洞起来，失去了焦点，好像在看着空中某处，似乎在回忆。
“其实你本不会与章银海有太多交集的，是我改了你的命。我其实不该出现，陈苛、你、还有那些小丫头，这些线和因果因为我的干涉，都变了。你是一个好人，所以……”
话没说完，章宇扭头闭眼，平复了下思绪，又变成了那对死鱼眼。他一时感慨，一不小心就说多了，但他对王真真的心情不是假的，父亲章银海实在不是一个绝佳的伴侣，章宇之前劝说的都不是假话，每一个都是实实在在需要面对的，这样的婚姻很艰难。
这就是天才眼中的世界吗？他很厉害，每个小孩子都仰望，身边人人都夸赞，可是他也很孤独啊。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经历了那么多。或许就像他说的，这就是命运，让我来到这个家庭。
王真真的神情温柔了下来，带着温暖的笑意：“你又怎么知道，我和银海不会幸福呢？至少，陈苛是个很幸福的女人，我相信。”
女人很相信宿命，那些星座运势啊，还有算命的生辰八字，都是宿命。但她们更相信已发生的，而且并没有多少女人有强大的内心想要改变宿命。这大概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吧，章宇在小说里就挺喜欢与天争命，虽然天挺无辜，但谁让它太牛逼了你呢？这就是天在家中坐，锅也从家里来，呃，跑题了……
“我就是不想你走陈苛的老路，”章宇摇了摇头，驱逐掉内心一股荒诞的冲动，“我醒了过来，然后看着她死了，我知道她会死，而章银海也改变不了什么。见识过昙花吗？我觉得她就是，你也是。章银海有多喜欢你，当年就有多喜欢那个女人。可我没见过跟着章银海的女人有任何好下场，看到章家的那个房子了吗？那是属于陈苛的礼物，可惜陈苛也没能住几年……”
章宇仿佛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小脸肃然：“哪怕你们结婚了我还是会反对！王真真，你是我的老师，我这辈子第二个喜欢的女人，别的女人往火坑里跳我管她去死！可我宁可见不到你，也不想看着你以后……”
章宇越说越激动，仿佛在发泄什么，王真真突然抱住了他。章宇就像被浇了盆凉水，戛然而止，浑身都僵住了。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那边激烈的争吵声都停了。
“没事了，”王真真抱着章宇，轻轻的抚摸他的头，闭着眼睛声音轻柔，“不要害怕，也不要逃避，陈苛的职责就由我来代替。其实，你心底也渴望有一个母亲的吧？那就让我来吧……”
一年多前，同样一个拥抱，他还有些杂念。一年后，不知为什么，他却有点想哭。
怎么可能？我可是一百多岁的老男人，我什么事情没见识过？区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混蛋！
“今年，我虚岁十一！陈苛去世已经六年多，章银海又回来扫墓几次？谁又会陪那个笑得很温柔的女人？陈苛啊陈苛，黄泉路有多孤独寂寞？才六年，这个男人又结了新欢，记性尚且不如我这个只相处了两天的儿子，以后还有人会记得她吗？王真真，我不能……人总要有些坚持。章银海能换老婆，但我章宇的亲妈却只有一个！”一滴眼泪落下，章宇睁开眼心中默念着，从此他再也没有弱点了！
挣开女人的怀抱，章宇神色重新变得淡漠，王真真替他擦去泪痕。
“行了，说那么多，该叫我妈了！快叫！叫了你就是大资本家的儿子了！”王真真揉着章宇小脸，小嘴微微撅起，学着他的语气道，“提前吃软饭他不香吗？”
章宇脸上一僵，不知何时，王真真又把握住了话题的走向，打出了感情牌，回过头来发起攻击。
“别想了！我就是饿死！从大酒店一楼跳下去！也不会吃你的软饭的！”章宇挣扎着，要从这个女人的怀抱中出来。
王真真一笑，像哄小孩子一样掏出一张卡：“小鱼儿，这里面是一万……”
“妈……”章宇脱口而出，一愣。
王真真笑得眼睛弯弯，转头给章银海做了个OK的手势。攘外必先安内，章银海深知，所以总是给王真真机会接触家人。而王真真果然没让他失望，章家一老一少，其中最顽固的章宇终于屈服在了资本之下。
此时，有些懵的章宇大眼睛无辜的眨了眨。
该死！这是本能反应！我才不是馋她的钱！
章银海哈哈大笑，拉着王真真和章宇的小手，忍不住开始装逼：“老子不跟你们吵了，你们爱咋咋地，反正时间已经定下了，我和我女人儿子逛街去了！”
一个黑西装的男人拨通了手机，开口便道：“姑父，情况有变……”
走出酒店，章宇就将自己的小手从章银海的大手里抽出来，拦在两人面前。
“等一下，既然我已经阻止不了你们，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他把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冷笑着看着这对准夫妻。
王真真皱起眉头，章银海神色不喜。父子俩本来那就是相互看不上眼，颇有种道不同势如水火的味道。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父子俩从没怎么好好说过话。当然，也可能是章家的家风传承，章家四五代都是这德行，他章银海不也气死了老爸？当年爷爷太爷爷甚至分属两个政党，但爷爷怂，当兵第一次上战场全连就他一个侥幸活了下来，吓的半死溜回了老家当了教书先生，太爷爷倒是有骨气，在南边一个大城市解放前夕直接上吊，算是为理想献身了。至于太太爷爷，那又是一个悲剧，翻拍出一个家庭狗血连续剧都成。
当然，章家子孙也是一代不如一代。章宇不用说，上辈子给章家绝后了。章银海初中毕业就是个打工仔，一辈子也就是个打工仔。前几辈好歹有个高大上的理由，才情也不错，勉强算得上书香门第的天理之争。到了这两代，纯粹是父子俩看不上眼。总之，双方见面一般都没好脾气。
尤其是章宇这辈子，那眼神是个当爸的都忍不了，更何况他这暴脾气。这些年章银海也是眼不见为净，很少和儿子共处一室。
但也不能怪章宇，章银海别的优点没继承，倒是章氏一门的风流学了个十成十。章宇太太爷爷喜欢纳妾，这事儿真假不好说；太爷爷热衷狎妓，倒是有两个姨太太，都说婊■子无情，可人家两个姨太新政权建立后结了婚子孙还在给这位没血缘的太爷爷烧纸，反倒是章家自己连几两纸钱都欠；至于爷爷章宝钰则喜欢人妻，可能和当时社会背景有关，这事儿奶奶徐英经常在上坟的时候骂，骂着骂着就会哭，全家都知道；然后到了他爸，直接荤素不忌，当然也可能更喜欢温柔的富家千金多一些，陈苛、王真真的身世都不简单。
唯一给祖宗丢人的就是章宇了，他上辈子的初恋也仅限于黏膜接触，然后说断就断，薄情寡义，一心追求自己的写作之路。不过也不能说这个家伙不风流，他的风流大概都倾注键盘上了，书必后宫，YY的很美。
总之，当假·小古板儿子的看着真·风流老爹每次都搂着不同女人让叫妈，没当面埋汰你就很不错了。
章宇在外人面前自然会给点面子，但这里都不是外人他也不必给死鬼老爹留里子。
“章银海，我知道你驾驭女人一流，但你不该动我老师……”
章宇说着，王真真忍不住了：“章宇，你……”
“你给我少废话！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章宇一句话噎的王真真脸色涨红，死死的盯着章银海，继续对他父亲道，“……希望你最好不要放松警惕。不然……”章宇指了指王真真，气势十足，“她就是我的！我有的是时间，等得起！哼！”
“章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王真真脸色通红尖叫了出来，简直要疯。
她知道这小孩早熟，跟她说起荤段子张口就来，却没想到他居然敢在父亲面前说出这种违逆人伦的话。再怎么说她和章银海已经订婚了！更何况，他才刚过十一岁生日啊！
章银海的捏起拳头，青筋暴起。很危险的感觉！章宇突然感到一阵汗毛直立，但他毫不示弱的对视！章银海最后又松了下来，大概考虑到这儿子一拳都经不住打。
“老子我，觉得你没有机会！管好你自己吧！”
僵硬着说完，章银海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大概被气的半死。章银海从没打过章宇，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估计跟他自己经常被他爹吊起来打有关。
父子不欢而散，王真真真的头疼了，她嫁进来的这到底什么家庭啊。
看了眼留在原地的王真真在失神，章宇笑了笑。王真真回过神来，后退了几步。章宇神色变得黯然不敢靠近，双目低垂语气僵硬。
“放心好了，你永远是我妈，是我的老师，王真真。章银海……”
章宇转身，他不想说了，知道说了她也听不下去。只是希望这个女人不要一棵树上吊死，最后委屈自己，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至于误会……
当初她真心对自己好，自己也报之以真心，不过如此。
他张渔也向来只讲因果，只做自己的事，也不求别人理解。误会就让她误会好了，最好离自己远一点，省的总是被当成小孩子让自己心烦。区区一个小姑娘……
章宇自嘲一笑，哼着这辈子唯一正经唱过的上海滩，大步离去，头也不回。
王真真大概是回过神了，看向章宇的方向神色复杂，想张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对父子俩的形同水火愁眉不展，她算是明白了，自己只是这矛盾的引子。这小鬼话里听起来大逆不道，实际上已经把自己当做妈妈看待，只是对父亲极度不信任，这是在护着她？这种别出心裁，一般人就算想到也做不出来吧？
让父子反目，她这也算是……红颜祸水了？王真真哭笑不得，又看了眼章宇大摇大摆的背影，朝着章银海追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