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都市开始大刀阔斧的城市建设后,城市面积迅速扩张,大片的耕地被征用,大批的旧城旧房屋或被推倒,或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修复、扩建。
而在这种快速城市化的进程中,势必牵动到人民群众的利益,从而造成各种矛盾的冲突。
“城中村”就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
天还没亮,这个位于城北的村子已经飘起了炊烟,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带着上了年头的老车独有的声音缓缓停在一个小院子前,刹车声断断续续,一听就是刹车片进了沙子,车牌上的字样有些模糊了,不过仔细看去还是能分辨出来。
一个精壮的汉子背着一个大丝袋子走出小院,袋子里传出叮叮当当金属碰撞的声响。
邻家的老汉蹲在自家院门前刷着牙,见到汉子出来吆喝了一声:
“刘戈又接到活啦!这次杀几头猪啊!”
称作刘戈的汉子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回道:“接了个大活,年前最后一个活了,能过个好年!”
面包车上下来个矮胖男人,殷勤地接过刘戈手里丝袋子,赔笑着拉开了车门,等刘戈上车后,关好车门,将丝袋子放在车后厢。
路过刷牙的那个老汉时还打了个招呼,老汉点点头,含糊不清道:“王小子这么些年没少挣吧,也不换个轿子开开?”
那胖子搓搓手赔笑道:“开习惯了,跟了这些年也有点舍不得,今年又生了儿子,大头都放在儿子那了,索性就不换了,凑合着开呗。”
老汉漱了漱口,一口吐在地上,点点头,道:“生儿子啦!好事好事,这些年看你风风雨雨的,能吃辛苦,是个好后生!去忙吧,不耽误你挣钱!”
“诶!老爷子慢走啊!”胖子笑呵呵道,转身上了车。
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车子缓缓启动,带着路上溅起的烟尘慢慢远去。
一旁邻居的小媳妇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自家男人的头,埋怨道:“看看人家刘戈,寒冬腊月的还出去接活,你咋就没人家那么勤快,天天在家里等着拆迁款。”
那家男人不耐烦道:“都说行行出状元,人家杀猪一把好手,我种地是好手,咱们地都被政府征用了,眼看着房子也没了,我还会啥?”
耷拉着脑袋就进了屋,小媳妇骂骂咧咧跟着进去,院里传来摔摔打打的声音。
王胖子上了车后就没说过话,一心开车,副驾驶坐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半张脸被帽子遮住,低垂着头,而刘戈在后面倚着座椅靠背闭目养神。
良久,刘戈张张嘴,声音很低沉:
“这次做完我就不做了。以后也不用来找我了,你们找不到的。”
王胖子看着后视镜,咧嘴笑道:“刘哥您这是弄啥,是我们钱给少了还是怎么怠慢您了?有啥不满的您说句话。”
刘戈闭目道:“不做了,做得够多了,够多了……”
副驾驶的人怪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刘屠子怎么了?这时候怕了?想金盆洗手?是怕被条子抓起来还是怕死了下地狱啊?”
刘戈不为所动,闭着眼睛冷笑道:“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下地狱,谁也跑不了,当年要不是老娘住院花钱,老子才不上你们的贼船。”
扭扭脖子,叹了口气道:“老娘眼瞅着不行了,做完这次我就接她出院,等着把她送走了,老子就把自己一埋,就当给我手下那些孩子赔罪,下多少层地狱老子认了,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把你们卖了,到时候老娘一走我就去那个破学校,当着你们的面把百草枯一喝,一了百了。”
王胖子的胖脸抽了抽,陪笑道:“哪能呢,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您不也怕老婆子知道这事嘛,咱们之间可不能失了了信任。”
副驾驶的人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刘戈睁眼,摸了摸车门把手那里,方才扭脖子的时候看到这里有些奇怪,好奇道:“这是你们抓人留下的痕迹?”
王胖子呸了一口,恨恨道:“昨儿下午的事,江都二小后街看到个小姑娘,个头正好,他妈的抓这小姑娘的时候街对过跑来一个不要命的小子,岁数不大发育得还挺好,愣是让人钻了进来,没办法只能打晕一起带走,个头比老子都高,卖肯定是卖不出去了,今天你就把他处理了吧。”
想了想又锤了一下方向盘,骂道:“让那小子一拖,街上的动静就大了,估摸着报警了,这辆车得处理了。”
副驾驶的人摆摆手道:“这人我不要,你们把他弄废了我也不要。”
王胖子怔了怔,咬咬牙道:“那就麻烦刘哥你把他器官摘出来,我去弄保鲜袋,他妈的没你什么事非过来找死,给老子惹麻烦。”
破旧的面包车穿过市中心,左拐右拐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来到了城南又一个城中村。
相比城北的那个村子,这个村子的人烟明显稀少,院落基本上都荒废了,里面尽是枯叶鸟粪等脏乱物事,而路况相对来说更差。
车子缓缓驶入村中的一块洼地下面,王胖子下车,收拾了一下铺盖在岩壁上的枯草,露出一个大大的洞口,却是许多年前留下的一个废弃防空洞。
将车藏在洞内,王胖子用那些枯草掩饰好,搓搓手道:“刘哥您先跟我来,处理一下那个混小子,老严你先去老地方看货,我去去就来。”
坐在副驾驶的人叫老严,下了车以后看起来很是瘦弱,拢了拢领口,一句话不说就独自一人走了。
刘戈背上沉甸甸的丝袋子,轻轻一晃,里面叮当作响,抬头望望天,天边有些蒙蒙的白光,天要亮了,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藏在学校了?”
王胖子殷勤地接过袋子,背在身上当先走去,回头笑道:“这次人多,那边人手不太够用,只能把他关在学校这,只要锁死了就肯定出不去。”
刘戈在后面跟着,忽然问道:“你生儿子了?”
“半个月大了,生的时候六斤半。”
“没想着收手?”
“嘿嘿嘿……养家糊口花销大啊。”
“走吧。”
半睡半醒的南昭突然一阵心悸,惊醒过来,耳边传来两个脚步声,从踩在土地上的沙沙声,逐渐变为踩在石板上的清脆回声,越来越近。
心脏砰砰的跳动声越来越快。
门上的锁链被一点点拆下来,钥匙插入锁眼的声音格外清晰。
门开了。
南昭眯着眼,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