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雨了,极静的状态下让南昭听见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冬雨带来的寒气渗进了屋子,侵入了南昭的身体,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一个哆嗦抖散了南昭方才与刘戈心理博弈中逃过一劫的些许兴奋,刚刚有些松懈的心神再度蒙上阴影。
冷冷的冬雨让南昭不由地想起“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这句词,可惜并不应景,没有晨雾和杨柳,也没有妩媚的沙滩。
南昭试着动了动,一阵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刘戈招呼的地方都是四肢、屁股这种部位,避免伤及内脏,顺便限制了自己的行动能力。
不过还好,疼痛有些缓解了,南昭咬着牙,一点点地蹭到后墙根,靠在墙上侧着身坐了起来,右半边屁股肿得很厉害,左边稍微好一些,坐起来过一会也就不疼了。
眼镜的镜片都碎了,索性摘下镜框扔在一边,左右南昭也没多大的度数,不戴并不影响视力。
手腕也火辣辣地疼,方才被殴打的时候麻绳不断地刮蹭,被困住的部位已经渗出血丝了……南昭看向手腕的眼神一滞。
南昭忽地举起手来,将手腕举在眼前仔细端详。
不知道是这些人贩子在采购麻绳的时候贪了便宜,还是因为自己是个孩子而疏忽大意,捆住双手的麻绳质地并不结实,仅仅在方才南昭被殴打的短短一段时间内的轻微刮蹭,麻绳的结构就有了部分松动。
南昭眼中清晰地看到,编成麻绳的麻线已经有一部分变得蓬松,几根麻线已经断裂,只是藏在厚厚的麻线堆里看不清楚。
南昭放下手,双手叉在一起,手指无规律地翘动着,闭目沉思。
不能小看人贩子们的头脑与心机,敢铤而走险走人口贩卖这条路的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他们不仅仅是疯子,他们也是高智商的罪犯,不是什么人都能和国家机器掰手腕的,同这些人相比,两世为人的南昭加在一起也不过二十多年,除了比他人知晓未来这些年的大致走向,南昭并没有什么优势,方才与那个姓刘的男人交锋中便吃了大亏,身体上的剧痛就是代价,还差点送了命。
不过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十一岁的身体,二十四五的心理年龄就是他唯一的优势。
刘戈便误以为南昭是一个有着小聪明的男孩,而南昭也误打误撞让刘戈确定了这一判断,从而得以苟延残喘。
现在的南昭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其他的优势,而现在的他只能依靠这一张底牌去翻盘。
还有江澈那个死丫头也不知怎么样了,那个阳光、有些傻乎乎的姑娘哪受过这样的罪,想到这里南昭的心里就有些抽疼。
南昭叹了口气,这时候的他没资格去惦记江澈,先管好自己吧。
想通了一切,南昭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一点点挪动着脚步。毕竟是少年的身体,身体机能恢复很快。
短时间内疼痛不会缓解,但咬咬牙忍一忍,并不影响行动,这对南昭来说是个好事。
这个屋子的窗户是向内开的,没有窗沿,几块木板横着钉死在窗户上,一缕微光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照了进来,南昭昨晚就是借助这道缝隙窥视外面的环境。
只见南昭举起双手,将手腕下部的麻绳贴近最下面木板的棱角处,一点一点地刮蹭起来。
昨晚水米未进,又经历了一夜的冷饿交加,早上还吃了一通拳打脚踢,南昭有些吃力。
木板的棱角不是太过尖锐,但麻绳的质量也没好到哪里去,没一会,南昭就感觉到手腕的束缚有了明显的松动。
将麻绳藏在手腕下方的部分通通磨得松弛,南昭试着挣了几下,估算下自己挣开绳扣的大概力度,又放上去磨了几下就退了回去。
回到墙根一坐下就眼前一阵发黑,用的力气过多,有些低血糖了。
“这个样子怎么翻盘啊……”南昭无奈一笑,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他也是个大心脏选手了。
笑容忽地滞住,眼神一凝。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很多脚步,还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小朋友们跟紧了不要掉队啊!诶真乖!奶奶奖励你一块糖!”
有些苍老的女声。
“谢谢奶奶!刚才那个叔叔好凶啊!他一直在打人,那个姐姐都被她打出血了。”
声音很稚嫩,是个小男孩。
“那个姐姐不听话,叔叔就要惩罚她,就像在学校老师惩罚不听话的孩子一样,你们不要学她奥。”
“知道了奶奶!你是要带我去姥姥家吗,这个城中村我来过!”另一个小女孩甜甜地问道
“对呀!你真聪明!奶奶也给你一块糖吃,快点走,奶奶带你们吃好吃的!”
“好!”
一群小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南昭的眼帘微微颤抖,这个孩子口中的姐姐不会是江澈吧……他不太敢想,只能暗暗祈祷,祈祷上天保佑江澈平安无事,说来可笑,南昭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在这种时候,他只能寄希望于未知的苍穹。
心理活动只是一瞬,嘈杂的声音已经充斥整个耳膜,南昭用力咬了一下嘴唇,镇定下来。
他在脑中建立起一座三维立体示意图,周围的环境他并不了解,但不妨碍他通过风声、脚步声来勾勒一个大致的轮廓。
以南昭为中心,大概三四米的半径轮廓大致被勾勒出来,这还要感谢早上的刘戈,没有他的来访,这个建筑物并没有多大动静可供南昭提取信息。
现在这个建筑物的构造更清晰了,这群人居然是从地下路过的,着实让南昭吃了一惊,人贩子狡兔三窟,一个狭长的地下密道也合情合理。
脚步渐行渐远,小孩子童言无忌,叽叽喳喳说了不少东西,那老婆子也没管,这当中可供南昭提取的信息并不多,但有一个信息让他精神一振。
有一个小孩子提到了一个词。
“城中村!”
配合昨夜自己获得的信息,临近公路的城中村,江都有两个,全部位于城南,范围大幅度缩小。
在南昭的记忆中,江都的城中村在十几年后就全面拆除了,据说付出了数十亿的拆迁款,不过政府一招标,企业一建设,各行各业的经营再加上人口的流动,没几年这笔钱就翻着番飞回了江都市的腰包。
好像就是城南这个地方,在最后拆迁的时候闹了起来,据说是满城风雨,不过那时候南昭已经在外读大学了,没什么印象。
将自己的定位缩小至江都城南,南昭有些小兴奋,旋即他便拉下脸来,自己知道有啥用,又不能告诉报警,当然自己也没有手机。
长叹一声,黔驴技穷了,现在只能等对方出招了。
南昭突然打了个寒颤,后背渗出冷汗。
不知何时,门外出现了一个呼吸声,绵长纤细。
他第一次在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接近到如此之近的位置。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