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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杭的春天湿冷,萧霁柠不喜欢下雨,但是今年的春天不一样,日夜盼望终于日子来了。
萧氏和张家联姻,萧宅一片大红,比起过节都低调,萧霁柠简直就像是没有看过世面的乡下孩子一样,虽然没有发出声音,走在大宅里的每一个角落,踩着半干不干的地板,像是置身最繁华的境地一样。
她每日从校场或从指令处回来,就会跟着萧挽晚到前院大姐姐的房里,每日打点婚嫁的事宜。其实大姐姐不远嫁,“萧氏”不过是组织的统称,张家是萧氏的成员,并不是单独的家族。所以萧霁欢嫁给张衡劲是内嫁,成婚以后原来是怎么样的还是什么样,唯一不同的是,一堆新人会有自己的新居,不再住原来的屋。
她安安静静地看大人们给大姐姐从量身做婚服,到点数嫁妆,又跟着接彩礼,听长辈在饭桌上在大厅里把酒言欢。现在日子就在眼前,她心里生出一股不舍,今儿个在房里大舅母拉着大姐姐的手哭了又哭,她就难受得不行,她还不太懂这种感情是什么,但是难受之余又将大家眼里的开心收进眼底。大姐姐也跟着一边哭着笑着为大舅母把眼泪擦干,周围的长辈也笑话起来。
晚上她跟萧挽晚说:“娘,今晚你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萧挽晚心里咯噔一下,孩子长这么大从来不说这种话,就是训练里受伤了,哭了也没有说过一句撒娇的话。
“怎么了?”
“我就是想和娘一起睡觉,一晚就好。”
“好。”
长这么大她从来就不把自己的喜悦难过藏着掖着,在大家教导她的时候因为她这种性情,也有担忧过喜怒太明显会对她以后的交际发展不好,但是她说,只有没有能力的人才会怕被人看穿。所以大家也就由着她性子来了。
两母女躺在床上,她并不粘着萧挽晚睡,虽然春凉,南方的春季比起冬季更冷得入骨,此时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应该更暖和,但是他们都不是习惯和别人一床的人,萧霁柠更是没有想人撒娇的行为和习惯,就这样两人相对躺着,说说话。
“娘,大姐姐要嫁人了,为什么大舅母要哭?”
“那是不舍得啊。”
“大姐姐之后不嗨是在家里吗?不过是换一个屋子住,又不走远。”
萧挽晚笑着,那是因为嫁出去了,孩子就不再完全是父母的了,不管是如何养育长大的,都是自己的心肝,嫁女儿就像将自己的心掰开一样。看着孩子长大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着又是一副人世间最美好的画卷。叫人如何不矛盾?
作为母亲的萧挽晚只是笑着,没有开口给女儿任何答案。
萧霁柠说:“那有一天我也会笑大姐姐这样,嫁出去吗?”
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她的头脸上,萧挽晚怔住一下,浑身僵硬,以后萧霁柠也会嫁出去吗?但是一直以来,他们根本就没有为这孩子做过这种计划,却隐隐的觉得,萧霁柠的命运不再是他们任何谁能够说了算的,这由不得他们来掌控。
她只有开口道:“你想嫁给谁啊?”
“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
“谁说不是呢?”
为了萧氏,可能她连什么是情爱可能都不能去触碰。萧挽晚从被窝里伸手过去,摸到女儿的手,便拉着往自己的身边拉。
“过来娘这边来一点。”
跟孩子比,她当娘的心里更依赖他啊。
萧霁欢大婚这天,萧氏没有在外大张旗鼓,但是萧宅上下还是热闹非凡。来往的宾客不多,都是最亲密的人家,这一天怕是萧霁柠张这么大以来最像孩子的时候了。一大早就穿戴好,和平常不一样,萧挽晚给她梳了最好看的发样,衣裙整齐,一看看去萧挽晚才错觉自己的女儿已经有模有样,眉眼间有当年她认识黎德兴的英气,鼻子嘴巴每一处她都想要好好的看。
萧霁柠见都打扮好了,娘还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看,眼神里亮光她看不懂,便出声提醒:“娘,是哪里不妥吗?”
“没有,走吧,到前面去。”
她开心的牵着娘的手:“嗯。”
这种完全小女孩的装扮她是第一次,不管日常怎么穿着,就算是节庆日,她也不过是新衣服,换个发样而已,还是以方便活动为主。
一路走出去见到的人自然不少,都一副眉开眼笑的惊喜,下人们给他们娘两问安,长辈都更和蔼的向她打招呼。
进了萧霁欢的苑,外头小院已经坐了好些萧氏的女眷,见她来了,都笑着跟这外甥女问好,有的还要拉着她好一番看。
“大姐姐。”
“诶,柠儿来了?”
她活泼可爱的走到萧霁欢面前,左右看看说:“大姐姐真好看。”
萧霁欢摸摸她的脸蛋,说:“柠儿长大了呢。”扶住小妹妹的肩膀就转一圈。
萧霁欢对旁边的人说:“让我小妹妹帮我梳梳头。”
长辈们起哄,道:“好好,让柠儿给霁欢梳。我们这掌家的送掌事的。”
两姐妹,早就定了身份,萧霁柠是萧氏的继承人,而萧霁欢是家里的顶梁柱。妹妹给姐姐梳头更寓意着一家的团结。
旁边的妈子顺着萧霁柠的动作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虽然那一年在河边看热闹,看出了祸,但是骨子里她还是这么爱看热闹。
大院里人来人往,后院里孩子们都在那玩,过道走廊上都是忙碌的人,前厅大厅也满满当当。
她在腰间挂了绣花囊,原本是装什么的不知道,现在呢被她装满了瓜子。地上都是早上放的红鞭炮纸碎,她提溜着眼珠子像是这都不是她的家一样,哪里都要看看转转。
一边嗑瓜子,一边走,旁边经过一人说:“我的好姑娘,您这一路走一路扔的,等会下人们好扫。”
她笑笑说:“就这一天。”
说话的人是三门一直跟丈夫在外打理生意的马文卿,萧霁柠看清来人,喊了句:“三舅母。”
和多数家里女眷一样,见到她正脸都要摸一下,感叹两句。马文卿说:“我们柠儿都长小姑娘模样了。”
她不过是开心的接受了来自三舅母的赞美。
“去把,玩去吧。”
她听了就又嗑着瓜子继续转悠。
马文卿看着她走远,轻轻的说:“这种时光太难得了。”又转身和跟在自己身边的下人们说:“快点,新郎官马上到了。”
张衡劲一个车队到达萧宅的时候,里里外外围了何止三层,街坊邻里都比拦在萧宅门外的亲朋好友要强,进大门还得先发一轮红包,之后才能到大门前。
她今日穿的衣服不方便跟个男孩一样往前挤,看最前面的热闹,便站在前院的台阶上,还是嗑着瓜子,没看见的精彩随着大伙欢呼,她在里面也跟着一起喊,一起笑。
萧霁桓一群小伙子不知道是在后面搞什么竟然错过了第一波就到达大门的机会,几个人叫唤着从后面跑出来。萧霁柠先是被他们吓了一跳,而后就见他们一窝蜂的挤到前面去,场面有些失控,还有传来几声笑骂。她在后头看着也觉得好笑。
几个鼾声跑得急,下楼梯到前面的时候,难免减速。叶韶钧让给其他几人先跑,他跑在后面。萧霁柠离楼梯口较近,叶韶钧过去说让她让让,免得撞到。
她举着手将一颗瓜子送到嘴里,对他说:“你们撞不到我的。”
他才发现是萧霁柠,一时间定定地定着他看,一直和萧霁桓交往,萧宅的几位姐姐妹妹他都见过,冯昭钰是大家公认的长得最漂亮的一位。而萧霁柠大家只当是长得英姿飒气,又有女孩子的俏皮可爱罢了,偏偏今天一打扮,看在眼里让人惊喜不已。梳了女孩的发样,穿上正经的衣裙,平日的飒气弱了,显出来轻柔,一颦一笑不像看惯了的俏皮可爱,而是温润流畅。
叶韶云汉了一声:“柠儿?”
“对啊。”
他就站在那看她盯着大门笑着嗑瓜子,嗑到第三颗的时候,她看向海站在原地的叶韶钧说:“你不和他们一起去吗?再不去人就进来了。”
“呃,你不去吗?”
“今天穿裙子了,不能去。”
“为什么?”
他问的问题像是弱智一样,萧霁柠看着他说:“前面人这么多挤着,我上去我还出不出来了?再把衣服挤坏可不行。”
“那你前面的时间怎么没和我们在一起?”
“你们大男生的,我一个小孩子跟着算什么玩意。”
“你怎么会是玩意。”
她上前将站在楼梯口的叶韶钧拉过去,让他站边上。说:“你不像去就站在着吧,没得等会人涌进来你还傻站着,占道。”
他就这样任她将自己拉到一边。
她突然跑到屋里,没一会又跑回来。叶韶钧看着她衣裙摇曳,长发随着她跑动一摆一摆,最后萧霁柠有些笑喘的回到他身边。
她伸着手递过去给他,他问:“做什么?”
“你伸手啊。”
他伸出手,她用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掌打平,将刚刚跑进屋里抓的瓜子放他手上,说:“吃。我们在这看吧,吃点瓜子。”
“哦,哦。”
她说:“我姐姐今天最好看了。”
“嗯。”
“你以后成婚也要请我去看啊。”
“啊。”他才嗑了两颗,被她突然说起来的话题梗住喉咙,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身边的女孩才到自己的胸口,她还这么小,她跟自己说让在自己大婚的时候要请她。
他装作没事,问道:“那你呢?以后要嫁什么样的人家?”
她惊奇的看着他,问:“我会吗?嫁人?”
他连忙摆摆手,心里骂自己道是,胡说八道什么啊!柠儿才几岁啊!嘴里说:“开玩笑的,你还小。”
“我小,你不小了吧?你是不是快了?”她一眼的亮晶晶让他不忍直视。
只听她又说:“二哥哥和桃姐姐也快了,好期待啊。”
“是吗?”
“对啊,你看多热闹,我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时候。”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说:“你是,喜欢热闹啊?”
“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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