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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霁柠六岁了,萧氏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就算是孩子,也早已经安排好长大以后的事情。他们很早就决定等萧霁柠长大到一定的岁数就将她送到国外去,等待战争的结束,然后再回国收拾萧氏的摊子,至于是不是烂摊子,那说不好。六岁以后萧原将她带在身边,每日处理各种军事情报,再来就是跟着萧挽晚学经商,而家里的大小事情反而不在重点上,偶尔跟着几个舅母阿姨看看账本。然而她根本就听不懂也看不懂,大人们讲的事情她都用心记住,却不甚了解,识得的字也有限。
刘苑竹晚上侍候丈夫更衣,说:“洪毅,我想给你说说柠儿的事情。”
萧原顿了下,说:“怎么了?”
“我们知道柠儿以后是要做什么事情的,但是呢,学艺要学精。柠儿聪明,但是没有到天才的地步。我们大人都不管她到底是学不学得会,理不理解,就一股脑的灌输给她。要是之后学坏的可怎么办?“
萧原看着自己的妻子,他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说:“那就再用点心教。”
她一把将丈夫的手抓住:“洪毅,这样不行的!整个萧氏,孩子这么多,教哪个孩子都没有像教柠儿一样出尽全力的用心。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行不通,我们要有取舍。有些东西,我们要等她再大一些才能教。”
“你要等她长到什么时候?现在她只是跟着我上指令处,旁听而已,还不用交功课。之后她还要像她的哥哥们一样参加训练,成为一名优秀的士兵,这样才能保证万一出事了她不至于一招毙命。萧氏家大业大,网络复杂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用心教的老师!”
刘苑竹不放弃,争取道:“你让她跟你们旁听没问题,但是你们要有人给她讲解分析。我看元儿就很好,他在军事上有天赋,以后军队里也少不得他的身影,你让元儿和她一块,下来了也让元儿和她讲,你们都太忙顾不上柠儿学会了没有,这样是无用功。”
见丈夫听进去了,她接着又说:“军事以外,她回来了还要跟着挽晚学生意经,还要过来帐房学掌家。家里的孩子没有谁像这孩子一样的。就连欢儿都有自己的玩伴好友。你们是要怎么逼得这孩子连社交都不会了?”
她撒开拉住丈夫的手,坐回床边,轻轻的叹出一口气。萧霁柠回来两年多,她看着孩子长大,起初她也和大家一样,以为孩子在外面多不指定被怎么个养法。后来发现,黎家养得她很好,平常不主动说话,但是一双眼睛充满亮光,学东西很认真,不懂的地方她也很努力。明明是也想去玩,但是只在旁边看看,跟着笑笑她就很满足,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小弟弟小妹妹过来撒娇,她也是这样笑眯眯的看着,像是被宠着哄着的是自己一样。
回想起自己的三个孩子,不说自己怎么惯着,起码是自己带在身边呵护长大的,等要上学堂,自己手把手的指导。像萧霁欢,以后家里肯定是交给她来管,除了学堂里的东西,都是自家的伯娘姑姑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一次学不会学两次。萧霁柠呢?像是赶鸭子上架,学完了,谁还有时间管她?
萧原走到她旁边,拍拍妻子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心疼她,其他孩子可以来不及,但是她不行。”
“那你让欢儿去,她是姐姐。”
“不行,欢儿是下一萧氏族人的主心骨,她要留在家里。”
“那元儿?她是男孩,也大些。”
萧原双手扶住妻子的肩膀:“你刚刚都说了,元儿在军事上有天赋,之后他就要留在军中,作为作战的统帅。”
两夫妻对望着,刘苑竹一只手握住校园扶住自己肩膀的手腕,点点头。
萧原笑着抚上妻子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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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就是很奇怪,而且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例如你在桌上找牙签筒,就是找不到,像瞎了一样,它就在你肚子前。再例如你一边出门一边打电话,你跟电话里的人说,哎呀忘了带电话!神奇的是,手机那头的人和你一样惊讶,说,那你快点回去拿。
有的东西,你不需要的时候,它就出现,最典型的就是等车的时候。熊囍很相信“一路黑到底”这个说法,所以一旦有一件事情不顺利,或倒了霉,她从来不抱怨,因为她又相信吸引力法则。她特别不喜欢下雨天,还是个中学生的时候,男生特别流行弱智式耍帅,什么是弱智式?什么下雨不打伞,下雨路上狂奔、下雨打室外篮球、下雨踢足球,最后她听说两男孩大雨在操场狂奔相撞,有一人死亡……
她就是很难得自己去逛个街,完了天黑下来,马上要下雨的样子,车站里一辆辆的车开过去,她看着人一拨拨的挤上车,又来了好多人等车,又上车,就是没有她要等的车。等到车来了的时候,她早已经在车站里被雨水带起来的风吹得七零八落,就算是这样她也不会说,让大家去挤吧,反正我都这样子了,等下一辆吧。谁知道下一辆在哪里?或许下一辆会更好,但是她不能怀着这个“或许、可能”留在原地。浑身湿漉漉吹着凌乱的风,和任何好的东西都扯不上边,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惨,但是她一心想要快点结束,所以她上车了。
认了一路,终于到她下车了,雨也停了,接着那天她的手机掉厕所,厕所的管子是直的,连捞的机会都没有,什么渣渣、影子都没有剩给她。一天的结束在她的导师打电话去她妈妈的电话里,告知她,她参加评选的稿子没有通过,也不用改,因为在几篇通过的稿子里已经选出真正参加评选的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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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霁柠没空看什么书,看得最多的就是账本,连诗词歌赋都极少,偶尔在学堂上听到的,都没时间温习,她知道最多的是半纸上的事情,哪里闹革命,哪里的大饭店开业,新政府处决了哪里来的间谍,还有倭寇人又发了什么通告,和国外签署了什么新条约。
她把今天的报纸很快的看完,前头大舅舅的卫兵就过来接她,走大偏苑的时候她见到几个人围着斗篷从侧门进来,其中一个和她一般高矮的女孩子。她们刚好远远的对上眼,女孩局促的向她露了个笑容。她没有反应就跟上卫兵的脚步走了,后头的女孩见她走了,只是黯然将笑容收回去。她下马车的时候斗篷帽子掉了,身边的嬷嬷转身过来看见,立马帮她戴好。等东西都从车里拿下来,几个人才跟来接应他们的下人网里头走。
萧宅大门是萧原的专车,局势紧张,纵使萧氏再低调,有的防范不能省,虽说在所处的省范围内,无人敢犯,但是谁说这世道没有狼心豹胆的人了?多得是。
萧霁柠坐上车,大舅舅则是过了一会才出来,这和平常不一样。她的长处就在于这些细微之处,或许她有可能被养成对细节并不敏感的人,但是从小的处境和变迁,让她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一般在车上的时间,萧原都会让她将早上看的报纸挑她认为值得探讨的说说看,然后两舅甥短暂的就时事的讨论。
“舅舅,大同报和其他的报纸不一样。”
萧原转过头看看她,等着她说。
她说:“它会蛊惑人心。”
萧原心里一惊,他想不到萧霁柠会用这个词。
“怎么蛊惑人心?”
“其他的报纸或多或少,都会说一些倭寇所所作所为,让人们痛恨敌人。大同报上却和平宁静,让人心生向往。”
有一个词让萧原不得不正视身边的孩子。
她说:“我想要大同报上说的那种,升平盛世的日子。”
萧原点点头,说:“很可惜,这种日子还很远。”
“但是我不知道哪种才是真的。”
他眼里有疑问的看着外甥女。
她继续说:“我两种都没见过,我真的能见到吗?”
萧原到外省谈生意了,要去两到三个月,这是大舅母告诉她的。
刘苑竹第一次这样放开了胸怀将她抱在自己怀里,亲昵的说:“晚上想吃什么,你告诉舅母,舅母去给你做。”
大舅舅出差,没有其他的长辈来带她去军队去指令处旁听,唯有重新回到学堂,此时学堂里多了个她不认识的女孩。下了课堂萧霁欢来接她,才给她们介绍。
“这是冯小姐,叫冯昭钰,是二舅母家的亲戚。”
她只是点点头,又打量一下这个女孩。反而是女孩先开口:“我们见过。”
见萧霁柠没反应,她有点无所适从,不过还是解释了:“那日我刚到,是一个早晨,我们很远的地方见过。”
脑海里闪过那抹局促的笑容,当时隔得远,但是女孩消瘦的小脸蛋她有一点印象。再看现在好像没这么瘦了,是个她看了都想去摸一把的姑娘。
“是你啊。”
见萧霁柠想起自己了,才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说:“对。”
萧霁欢将她带走了,冯昭钰却留在原地,她看着两姐妹手牵在一起离开的背影,她心里的难受都化作一股气,压在眼眶,压得生痛,她唯有伸手去揉揉。
萧霁桓经常会来她的院里看她,兄弟姐妹里,大家的相处都很和睦友好,只是她与别人的担子不一样除了大哥大姐,就数这个五哥哥与自己最要好。每次见到他都要先笑几声,她是真的开心自己有这么个哥哥,就像当初的黎慎一样,不知道他们还好吗?
“哎呀,你这现在跟个鸟笼一样,出去难,进来也难。”
“胡说八道什么?小心谁去告诉二舅舅你就等着挨揍吧。”
“我才不怕呢,现在谁能抓住我,除非我自己自投罗网。”
“你就可劲得瑟吧,有你好受的。”
萧霁桓进屋子里将她的摇椅搬出来,她一看不得了,说:“你赶紧放下,让下人给你搬,小心不要摔着!”
“你是怕我把你的椅子摔了,还是怕我摔了?”
这么一说,她好像是更怕椅子摔了。
虽说他们也就几岁的孩童,但是见自己的哥哥这么不省心,她当即用手抹了把脸。
“快快快,坐着,和我说说话,我都快憋死了。”
萧霁柠一脸惊讶道:“你这是来诛心的吗?你一天天好玩的多了去,还憋坏。”
“你是不知道,我娘的外家来了个女孩。”
“这个我知道,叫什么,叫冯昭钰。”
“对。”
“来个女孩怎么了?你刚好,二舅舅只有你一个儿子,多个妹妹不好吗?”
“如果来个你这样的,我没意见。今年,十妹妹都上学堂啦,四岁而已,和你刚回来的时候一样大。当然和你比不上,但是也都会自己收拾,摔一跤会自己爬起来。这个冯表妹倒好,啥啥啥不会,啥啥啥学不不好。我娘还说让我多担待,我怎么会什么担待。”
他说得好笑,表情到位,萧霁柠忍不住就笑出了声音。
“你个没良心的,哥哥我什么时候不想着你了,你还看笑话。”说着太激动,在摇摇椅上差点翻下去,萧霁柠吓得赶忙用手给他压住,又笑了起来。
笑得差不多了才说:“那是冤枉啊!我见都没见过你是怎样担待的,我怎么就看笑话了?”
“反正现在都烦死了。”
“我倒是想有个伴,她不会的我可以教她,和她一起做,不过是我快一些,她慢一些罢了,没有什么不好的。不过好像大家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都没空呢。”
“你看。”
萧霁桓将一个好看的小布袋举到她的面前。
她问:“这是什么啊?”
“你打开看看。”
里头是十来颗颜色不一样的玻璃珠,她说:“是弹珠。”
“你知道?”
“嗯,以前我也玩过。”
“有我给你的这些这么好看吗?”
她点头,都一样好看。
她说:“当然是你的更好看。”
他满足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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