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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萧宅很安静,但是灯光灼灼说明这大家都没睡觉。大门里等待的除了萧挽晚还有几个舅舅和舅妈,外公年事已高早就歇息。
萧挽晚拉着孩子的手,身上披着大裘,手心却是凉的。萧霁柠赶了一天的路舟车劳顿,身体吃不消,手掌也是凉的,两手相握依然麻木。
跟着一群大人走在长廊上,这是她没有见过的建筑,古老而不沉闷,里头透着鲜活的气息,不像莫家的老房子,一股书香沉闷。她可以想象到平日里,萧宅的热闹,或许以后住在这里也不见得就不好,至少这里还有自己的亲娘,她抬头看看牵着自己的女人。
萧挽晚是好看的,她还很年轻,毕竟当年跟着黎德兴回家的女子才二九年华,正是花季雨季的时候,现在也不过是几年时光过去了而已。舅舅说过娘是要在萧氏到老的,她又将眼光放回四周,在这里过一辈子会怎么样?这时经过大红柱子,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一下,上面布满雾水,一摸手上都是水。
萧挽晚低头笑笑说:“你这孩子还挺皮。”
她没回应,只是五指并拢,搓搓手上的雾水。还第一次有人说她皮,通常皮的那个人都是黎慎,最多就说她聪明。
把她安顿好,大人们就都走了,她说:“把灯留着吧,我害怕。”
萧挽晚点头:“有事情就叫人,外面都有人值夜,不要害怕。”
她是害怕,就算灯亮着,她也知道外面有人,只要她需要门立马就打开。她想好多的人,哭着睡着的,太累了什么时候有过这次一样的长途跋涉,也不知道以后的事情,但是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这里的人也不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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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囍心里谁都不惦记,也不觉得脑海里记着的那些当时哭得不行的事情对自己长大成人有什么影响。但是有一件!这件事情,不单单影响了她,还影响了她弟弟。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人生的轨迹就有了很多不一样的可能,至少他们两会长得更好!
上专业以后她回想起那段日子,她都又惋惜又痛恨。“偏心”是个害死很多人的词,是个恶毒的词。
她和弟弟被送到外婆家过的这几年,她一直是忍受偏心的那个孩子。不记得是几岁了,一年级还是二年级。孩子真的很敏感,而她面对比自己小的弟弟时,被灌溉的就是“你是姐姐……”等等这种句式,不一样的是,其他大多数的家庭都用嘴来跟大孩子说,而她是实实在在的被用行动告诉。
她的铅笔被弟弟拿走了,她只是要接近然后或许是好好的拿回来,外公会一下把她挥走,其实就是挡开,她还没来得及辩解,外公凶神恶煞的表情就来了,意思就是不让她靠近。其实她很伤心的,面对这样的外公,因为在没有弟弟之前,外公对她真的很好,到现在长大了,她依然觉得外公对他们姐弟很好,现在她早就已经理解当初外公的那些行为了。只是那时候她真的是个小孩啊,她不懂的,满腔委屈。终于有一天夜晚她忍不住了,哭得很伤心,当时乡下的房子没有什么隐私可言,大厅和房间只用一帘子隔开。她和外婆躺在床上,将一腔的委屈伤心都说了出来,外公和弟弟就在外面大厅,熊囍想外公应该的能够听见的。
可惜的是,没有人将她的哭诉当一回事。外婆和外公都对他们很好,学习生涯前进着,她觉得这跟个人的修为文化都有关系。那时候那些所谓的偏心做出来的鸡毛蒜皮的事情,对于小孩子的熊囍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她哭诉想让外婆能够和已经被小孙子糊了眼糊了心的外公沟通,让对方有所醒觉,结果她得来的是外婆看孩子打闹一样的嘲笑,这个嘲笑不是恶意的,就像我们长大以后逗弄一个孩子,孩子还哭了的时候,我们开怀的哈哈哈大笑。
熊囍生性凉薄,这一朝或许将她对弱小的爱护之心也掐死在眼泪里了。她现在不恨任何人,记得的事情都对她已经没有影响了,但是那是她心底的痛,有的时候专业需要,她会把心底里的一些经历拉出来结合案例分析,她实在是想得通,放不下,痛到什么程度?痛到眼泪哗哗流。
遇上相同的孩子有这样的经历时,她恨不得受罪的是自己,因为她已经没有或许有的那份情感了,再承受一次,更多次都无所谓。但是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原本可以有这份情感的孩子,慢慢的在偏心的环境下,失去爱护之心,还可能生出其他黑暗的世界观,她就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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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霁柠醒来的时候,萧挽晚就在她的旁边。
“醒了。”
她还在恍惚这时哪里。
萧挽晚说:“这是家里啊,这时你的房间,我是你娘。”
她点点头。
萧挽晚说:“你会习惯的。”
就一夜过去,萧霁柠生病了,说到底还是身子底弱。大人们就商量着如何让她健康些,大舅说如何如何锻炼,二舅有说要如何循环渐进,女眷们都主张先文后武,不必着急,大家说不通顺最后还是老爷子开口。
“你们认识她了吗?”
大家不明所以,老爷子说:“这四五年里,黎家是怎么养这孩子的,她都会些什么。喜欢、不喜欢又是什么,她到底是真的弱,还是说只是因为变故才生病的。你们都清楚了?了解了?”
“父亲说的是。”
“四妹是孩子的母亲,你们母女刚刚得见,不着急这些个。你先好好与孩子相处,其他的以后再说。”
“但是父亲,柠儿是四妹的孩子不错。那要什么时候孩子才能开始学东西?”
“家里面还缺孩子学东西吗?你们让孩子多认识认识你们,之后我会有安排。”
“是父亲。”
之后萧挽晚为了尽快了解女儿,可以说煞费苦心。在情场上她有过这么一朝,被氏族人们带回家以后也受了惩罚,却没有磨灭她原本开阔大方的性格。很快就能和萧霁柠有说有笑,说像一般母女吧,还不能完全是。但萧霁柠心里是喜欢她这个亲娘的,对方不会问她黎家的事情,也不主动说萧氏的事情,除非她开口问了,萧挽晚一定都告诉她。
“你都会这么多字啦。”
“嗯,我跟大家一起上课堂,先生说过很多。”
“那过些时候,你也去萧氏的课堂听学好不好。”
萧霁柠点点头,她不抵触学东西,反正她在这也没有什么事情做的。
“你上课堂以后,会有很多东西要学,比以前都多。”
怕她无聊,萧挽晚寻了好些孩子们爱玩的小玩意给她,就算是一大一小,两母女在院子里也玩得很快心。还悄悄让人看着她的身高给做了一副弓,就等着她之后跟家里的大人到了校场上也能不落人后。
萧霁柠第一次和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是一个月后,两大桌才堪堪将一大家子坐下,孩子们一桌大人一桌,怕孩子们多吃饭皮,有几位女眷过来和孩子们一起。一般萧挽晚是不参加这种家宴的,这是她年少为爱轻狂的代价,不过今天不一样,她是萧霁柠的母亲,孩子是没有错的,萧氏尤为看中后辈的培养,不能因为父辈犯了错,怪罪在孩子的头上。当然这些事情孩子们都不知道,就连后来进门的女眷们都不知道,只道是这姑奶奶不好侍候。
萧氏饭桌上的规矩不多,除礼节以外,一家人吃饭说说笑笑图个喜乐。孩子们都事先被自己爹妈教育过,也介绍过,这是四姑姑的女儿,叫做萧霁柠。
萧氏孙子辈最大的孩子已经十二岁了,是长子嫡孙,是个女孩。接着是九岁的男孩,一圈数下来,一共十二个孩子,还有两个尚在襁褓中,她排在第八。坐在她旁边的刚好是大姐姐萧霁欢,听名字就知道,当初第一个孙辈出生的时候,家里有多高兴。
萧霁柠看过大舅母,是个爽朗有威严的妇人,而大姐姐却更像自己的母亲一些,亲切大方。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萧挽晚也没有打断过姐妹两的交谈,在旁边宽心的听着小女儿说话。
“你喜欢吃这个,对不对?”
萧霁柠惊讶这个姐姐竟然发现自己喜欢吃桌上的哪个菜,桌子太大,多数时候都是萧挽晚给她夹,或者是吩咐了的侍女给她夹,每样菜都有。她确实是更喜欢吃里面的一样菜,但是也没有主动说要多夹,只是将现有的都吃了。
萧霁欢笑眯眯的又给她多夹一些:“我也觉得今天的这道菜做得好,你要是喜欢就多吃,人多马上就没有了。”
在桌下,萧霁欢伸出了一只手,轻轻与她的一只手十指交握。
萧霁欢轻声说:“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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