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了王默的恍惚之语,王素此一行的确去往了城南萧山,山上有一块石;方圆数十丈,遍生绿苔,分寸无间。曾经忽然出现了一个斗大的旋涡,直通另一片独属于仙家的洞天福地。
这旋涡仿佛嵌合在石上,常人难以发觉,只有灵感敏锐之人之物之生灵方可稍有感应,这是洞天仙家留给有向道之心的生灵的一条捷径,寻到即是有缘。
经历了几度春秋,仔细说来,还真有一个独具造化的生灵有幸入了洞天,是一只老猿。
此猿浑身披着黑毛,毛发如鬃,坚硬时针,身材修长,手臂放下时没过膝盖,尖嘴猴腮,龇牙咧嘴,全身上下无不透露着是只野性难驯的猿猴,但唯独一双眼目却格外清明,似与外表不符,若只看它的眼,兴许会有人觉得它是个有道之士呢。
它在这座山上已经活了八十余载,还差三日便是到了九九之数的寿岁,它偶然一次汲水时意外感应到这山上一处灵机跳动,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极有可能是山间突然出世了造化——天材地宝,于是它赶了过去。
徘徊在巨石附近,一切灵机沉积了下来,再无半点踪迹,此种情况若是放到从前,它极有可能会毫不犹豫的拔身便走,但此刻他忽然有了预感,若把握不住这次机会,黑有可能会抱憾终身,老猿突然惊了,它很相信自己的感觉,毕竟凭借这些不知让它躲过了多少次生死危机,所以它始终在此地不肯离去。
其攀援到一棵树上,目光平视,如一位凡间的智者打量着远处的山河和村落,人烟袅袅,神色变化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猿已忘却了看过多少次,只记得曾经的年少苍老卧床。
就在他沉思着,直到那一场绵延数日的大醉,葛言使酒乘兴,晃晃悠悠的往山上走来,他身体摇晃,壶中的酒也在摇晃,险些手拿不住了酒壶,走到巨石前,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旁边树上蹲着的老猿,对着巨石轻敲了三下,重敲了三下,不轻不重又三下,然后那旋涡再次打开,葛言走了进去,老猿在一旁看着目光凝视,等到他走进去许久才敢现身。
当年,它意外于一山崖下采得一枚灵果入肚,算是侥幸开了灵智,踏入了道途,与人不同的是,类似于这等山林野物初入修行,也就是唤作精元阶的境界,是无需服用精元饵药的,可凭借单纯的吞吐日精月华自由晋升,这是天地补偿给这类生灵无智的机缘。
“...啊...啊......”老猿呕呀嘲哳的叫了几声,催动茂密树林间栖息的鸟儿振飞。
一开始,它尚不敢上前试探,只是还是原来那般静坐观察,终于在未来不久的某一日,老猿耐不住心焦,之前几日左右无事,就是觅食、吞吐日精月华、独自在各各树间晃荡几下,再落回地面。
它并没有料到,如此度日,一盘桓竟然待了十几日的工夫,在它来此之前也是有如它这般的开了灵智的动物来过,但都耐不住性子,或是没有机缘碰巧遇到葛言进出,它来不及庆幸,只三五下轻飘飘的在空中翻腾几圈然后落到了巨石前。
兴许是怀揣着朝圣之心,它仍然是伫立在巨石前再三犹豫,仿佛在某一刻下了决心,以双臂为足贴近巨石,按照记忆中葛言的方式尝试开启旋涡。
三下,三下,又三下。
稍等了片刻,就在老猿拟人的面目上即将露出失望的神情时,巨石上果不其然的开始出现一个逆时针转动的、并在逐渐扩大的旋涡,老猿爪子挠着脸和身子,有些迫不及待地跳跃几次,大概七八个呼息之后,旋涡彻底固定在了上面,它伸出一只爪子试探性地触碰旋涡。
像是探入水中一般,其滋味妙不可言,只觉清爽,意识到里面没有危险之后,这才瞬间跳了进去。
初来听风如松,混混沌沌,只道它如潮如浪,滚滚滔滔,听时也不甚凝神,总想着心事和来自未知的恐惧,毕竟初至某地,一切都不熟悉,而且它还未睁开双眼,如今它的所闻所想皆是浮于心象——对于年纪终老的猴子而言。
它身虽老却心未老,如今它尚有提枝为枪,举石投弹,与山野猛虎豺狼再一决雌雄之胆气,这也是他眼神清明而不同于寻常兽类的一部分重要原因之一。
由于天地万物皆好似全新打造,它倏忽间睁开双眼,迎目而来,顺风而去,无论是这洞天的山川湖泊、草木鸟兽,都带着一股十分新鲜且突兀的况味。这况味尤其是在它即将迎来命运转折的前夕更为强烈。
貌似一切、随时都有着惊奇,来自天地间的有之,来自心底的亦有之,不多工夫,它看见了一位身穿黄色袍子的老翁。
当懵懂的老猿迫不及待地冲向老翁时,似一道乌黑闪电,那老翁似也是察觉到了,停下了观摩这天地山川的兴味,抬起头,看了老猿,道:“何处来的猴儿?”
“...啊...啊......”
“尔来是何人所开天门?”
“...啊...啊......”
“汝来何事?”
“可是有意来此求取饵药道决?”
“...啊...啊......”
“嗯...原来是还未炼化口中横骨,也罢,老夫便同你结个缘法。”说着,这老翁便一道土黄色灵机甩出,包裹住老猿成一茧,其间,它吓得吱吱乱叫,不过片刻,便听得茧中出了声响,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你是何人......为何害俺?”“俺乃是这山林八百里的大王,不怕我找猴子猴孙拆了你的窝?”“咦!?”
“俺能说话啦!”
“你这猴儿好不省事,错把我这好心当做了驴肝肺,你且莫挣扎,我放你出来。”
黄色道袍的老翁一声嗤笑,然后顺着心意又把那道土黄色灵机招了回来,不过等到回来时,那灵机小了、暗淡了几分,这老翁看似埋怨,实则并不以之为仵,颔首一笑,仅仅是当这猿猴为一做耍的有趣儿事物,逗他一逗,见它脱身之后连忙拜倒在地,道。
“多谢老神仙,多谢老神仙。还望怜我一片赤诚之心,收了我为徒罢。”说完,便扣头在地,久久不肯起身。
老翁也不去管它,这本便是随手赐下的一点好处,岂可轻易收徒,他这一脉虽不如葛言严谨稀少,却也是极为挑剔的,这仅仅见过一面的猿猴他自然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收的。
他毫不迟疑的笑道:“道汝今已有上善修为,虽粗劣不堪,不值得一提,但也算是少有的第八阶的修士了。”又道:“你我可称道友,这师徒之名份是万万不可的。”这便是拒绝了老猿的请求,然后伸手一托,让它起了身。
“尚不知道友名讳?”
老猿低头细细思索,搜肠刮肚了一通之后,抬头道:“俺叫袁黄!”
老翁闻言哑然失笑道:“黄,你可不黄,你浑身乌黑,哪里见得到半点土黄,不若将‘黄’作‘晃’称,你便叫做袁晃吧。”
“多谢神仙赐名。”老猿亦称作袁晃连连拱手称谢,憨态惹得老翁抚须微笑。
忽然间,袁晃突然心神堕入到了许久之前充满闻见细节的回忆之中,那时它还是个刚开了灵智的猴子,悄然入夜之后潜入村庄中偷了一户人家晾晒在院子里的衣物回来穿戴。
摇摇晃晃将自己扮作个人,从一众同族面前耀武扬威地走过,还有猴子来拉扯它好不容易偷来的衣服。
突然一道声音将它拉回到了如今。
“尔从而出来,如何有这开启洞天的法门?”
袁晃想了想,便如实道。
“从山外而来,是偶然见一饮酒神仙开门而记忆下来的。”
“原来是葛道友的缘法,这倒是老夫画蛇添足了。”
“也罢,你便回去吧,过段时日再来,或有缘法可在予你一道变化之术。”
袁晃连连称谢,便转身哪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