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湖发现,三颗绿色信号弹升空后,山坡上剩下的敌人都调转头,嗥嗥叫地朝山下狂奔,原来是要撤退了。令李大湖不解的是,怎么这撤退搞得就像是打冲锋似地,大呼小叫的,给自己壮胆助威呀。
撤退的信号弹,是敌营长下令发出的。
这位营长率部攻进山前李村后,挨户搜查,终于在一户人家的堂屋里,发现刘云他们没来得及带走的那10麻袋钞票,麻袋已全部拆开,票子一摞摞地摆在地下。为防止士兵哄抢,营长亲自坐镇,指挥部下清点装包。
票子装的不到一半,副官进来报告:
“追击部队进攻受阻,弟兄们伤亡很大!”
“怎么回事?”营长不相信地问。
副官:“情报有误。说什么几十个人十几条破枪,根本就不是那回事,人家机枪都有好几挺,不光有轻机枪,还有重头货。”
营长:“是正规军?”
副官:“很有可能。那帮人仗打得鬼精,正面之敌只用步枪丁丁当当地打,等我们的人攻上半山腰,斜地里突然冒出几挺机枪,我们的火力被全面压制。”
“撤下来!发信号撤退!”营长果断下令。
本以为是烂柿子,谁知竟是硬骨头。好在10麻袋钞票已经抢了回来,战斗目标已经达到,没必要耗在这里,把老本拼光。
撤退的命令虽然很及时,但还是有百余人倒在山坡上,永远回不去了。敌人一个营的兵力,损失了四分之一。
茅弓山战斗,巢北游击大队打出了威风,士气大振。打扫战场时,又收缴了100多条枪,5000多发子弹,恰好补充了部队武器弹药的不足。
此后,李大湖将部队或分或合,在淮南铁路和合浦公路沿线,四处袭扰敌人,打汽车,烧仓库,拔碉堡,剪电话线,造出了很大动静。每次行动结束后,现场都会留下一张“皖江联络队告示”,闹得敌人搞不清楚,皖江联络队究竟有多少人,多少支队伍。
由于这里离南京和合肥都不远,又地处交通要道,因而倍受舆论关注。安徽的几种晚报,南京的《青年杂志》,甚至国民党的《中央日报》,都有报道李大湖和皖江联络队的消息。
其中有一个从台湾来的记者,在《青年杂志》上发表的一篇文章,对巢北地区的战况,作了综合分析:“共军李大湖部,在淮南巢北地区活动甚为猖獗。其战术特点,是以快打慢,以大吃小,打弱不打强。并惯于夜战,打了就走。采取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的作战方针,使国军疲于奔命……”
这期《青年杂志》被刘云弄到一本,送到大队部。李大湖看后哑然失笑,这倒好,我还没来得及总结呢,他倒总结得头头是道,还真像那么回事,以后打仗,就按他总结的这一套打得了。
打这以后,李大湖又多了一件事,剪报。他把这些报纸和刊物登载的有关他的文章,都细心地剪裁下来,和他平时做的一些重要战斗的记录,一起放在他马背上的马囊里,闲隙时就翻出来看看,研究研究新的战术。
1948年元旦刚过,南京的国民党中央政府,限令安徽省政府:“20天内消灭共军李大湖部”。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省主席夏威接到命令后,心想,上次派出四十八师的一个营,去抢夺丢失的10麻袋钞票,最后也能得胜而归,说明共军李大湖的游击队也不过如此,这次改派保安部队,虽然战斗力比不上正规军,但是我拿出一个整团,规模和力量总是要强过一个营的。
夏威的这个判断,依据并不准确,或者说是不完整,因为那个营长回来向他报告时,只说把10麻袋钞票抢回来了,没有说在追击中吃了亏,损失100多个弟兄。这种报喜不报忧,很容易使敌情判断产生误差。当然,作为当过军长的夏威,也没有过于乐观,他的三面合围的作战计划,还是比较审慎的。
按照这个计划,抽调省保安第五团,到巢县县城柘皋方向,同时通知烔炀河车站和太和集驻军,对桴槎大山形成三面围攻之势,分进合击,将共匪李大湖部,消灭在桴槎山下。
纸上的计划很完美,现实却不尽然,因为国民党的队伍从来就没有协力同心过。
自从建立情报网,巢北游击大队仿佛就有了千里眼和顺风耳,敌人的作战计划刚开始实施,三个方向的侦察员情报,就陆续汇集到大队部文书刘云手中。
三路敌人中,烔炀河车站梅光远的党政大队,有四五百人,梅光远的态度是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他在扬周村已经和李大湖交过手,那次带了200多人去突袭30多人的皖江联络队,结果还是让他们冲出了包围圈。现在他们在桴槎大山,凭险据守,以逸待劳,打过去更难有胜算,族兄梅魁胜上次进山已经吃过大亏,前车之鉴,他可不想触这个霉头。保五团人多势众,等他们把李大湖的人从山里赶出来,我这边再迎头一击,或许能大功告成。
根据这一情况,李大湖和曹俊山商量后,决定先置烔炀河方向的敌人于不顾,仅留下特务连的教导排,在陈家沟一带活动,监视柘皋和烔炀河两路敌人的动向,大部队集中力量,先干掉太和集的驻军,掐断敌人的包围链。
太和集驻有省保安三团的一个中队,一百七八十人,是三路敌军中最弱的一路。这一路已经接到上峰的命令,准备明天一早就向桴槎大山开进。
巢北游击大队连夜行动,在夜幕下包围了驻军营地。营房前有一座炮楼,为了减少牺牲,李大湖设计,先转开炮楼。特务连连长王有福,带上侦察排20余人,全部换上战场上缴获的国军服装,打着手电筒,大摇大摆地向炮楼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敌哨兵远远地喝道。
“省保安团督战队!”五有福一边说,一边用手电筒照了照自己头上的大檐帽。
军中最狠的就是督战队,那哨兵闻言后噤若寒蝉,毕恭毕敬地等着王有福他们走到跟前。
“去把炮楼里的人都叫出来。”王有福不容置疑地指挥哨兵。
“是!长官。”
炮楼里出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班长。王有福也不啰嗦,用手电筒指着他们说:“全体都有,马上跑步去营房,通知你们中队长,集合队伍。明天就要开战了,督战队要检查你们的战时装备。”
这几个人懵懵懂懂地跑开了,王有福一招手,侦察排的人立刻钻进炮楼,并把进炮楼的铁门反锁。上到顶层,只见三挺机枪架在三个不同方向,王有福抓起一挺,就朝敌营房方向扫射起来。
哒哒哒的枪声在夜空中激荡,传递着总攻的信号。
巢北游击大队,在李大湖的的指挥下,向敌营猛冲猛打,喊杀声震天。
敌中队长刚被那个炮楼出来的班长叫醒,便听到外面响起激烈的枪声,一时摸不着头脑,套上裤子,上衣还没来得及穿,急忙出来看动静,没承想,门一拉开,正好一梭子子弹打过来,敌中队长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是一场没有对抗的战斗,敌大部被俘,缴获机枪三挺,长短枪100多枝。
打掉太和集这一路敌人,巢北游击大队通往西黄山方向的通道被打开,为反围剿的机动游击,扫除了一大障碍。
两天后,侦察员来报,保五团的一个营扑向太和集,企图寻求报复,扑空后滞留在大花村,现正在吃午饭,饭后要去桴槎山下的童家集,打算袭击巢北大队的大队部。
李大湖闻讯后,立即部署,将大队原有的一挺重机枪和三挺轻机枪,加上刚从太和集缴获的三挺轻机枪,都集中起来,组成一个临时机枪排。李大湖亲率这个机枪排和清一色短枪的警卫排,赶往李家冲山下打埋伏。
李家冲山下,是大花村到童家集的必经之路,路边有个废弃的砖瓦窑,李大湖决定,队伍就埋伏在这里。战前进行了简短的战斗动员,李大湖学着山大王的口吻说:“同志们,树是我们栽的,山是我们开的,保五团的人要走我们山下过,非叫他丢下‘买路钱’不可……”
随后,李大湖指挥机枪排,将七挺轻重机枪架在居高临下的一个砖瓦窑上,警卫排的二十几名战士埋伏在窑洞里。
下午两时许,保五团一营二三百人大模大样地开了过来。趴在窑顶上的李大湖,拿起望远镜,从头往后仔细观察,看到中间,发现队伍中有一队人抬着重机枪,还扛了不少轻机枪,不禁心头一震,这不正是一个机枪连吗?
看到这,李大湖忍不住在面前的那块旧砖头上猛击一掌,嘿嘿一声:“打蛇要打七寸,就拿这个机枪连先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