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对着窗外发呆,眼睛里只有白茫茫的浓雾,浓重的雾气让他总觉得是有人在操控这里的大雾。刚进旅店时店主提醒他,起雾的夜晚绝对不能跑出去,走进浓雾就代表着永远的消失。
一丝微风吹开窗户,慢慢涌进来的夜雾就像是一只手将窗户打开,惊异也不惊异,房间里被夜雾所填满,店主叮嘱过只要不离开房屋就不会有事,也许是规矩也许房屋和墙壁有着奇异的魔力,它们隔离了人和黑夜,在任何一个孤独的夜晚里紧紧护住每一个人,每一个需要它的人。陷入呆滞的楚云不去注意这些,也许这有这样他才能忘记一切。
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而已,从界桥的那个夜晚之后他就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整个世界,在世界上如果你失去了至亲至爱的人,你还有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了。
他还有一样没有失去的挚爱珍宝,那是他的弟弟,可是弟弟是家主啊,从来不需要自己的保护,甚至有时候自己反过来需要弟弟的保护,所以从始至终自己都是那么的无能,但是弟弟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他还有活下去的理由,他会保护自己唯一剩下的挚爱,所以他来到了这里,找到了男孩,那是他唯一佩服的人。
对于四处奔波逃避的人没有家,楚云在很早很早就没有了家,弟弟在家族,可是他从来没有承认家族,那并不是自己的家,那只是一个冰冷的地方,在最绝望的时候家族没有出现,他不会相信那个冰冷的家族,从来不会对没有价值的东西伸出援手,所以他在逃避。在家族里他看到的只有权力的争斗,权力仿佛是深藏黑暗的野兽,当你越陷越深,它会悄无声息的将你吞噬,吞掉自己所拥有的所有,所以他一直在逃,从来不曾停下来过。
他憎恨着家族,父亲与母亲直至死在界桥上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见到一个帮助他们的人,想着心在疼着,就算攒紧也无济于事,他紧握着胸前的黑色水晶,眼睛里血丝遍布,面目狰狞,在无声中痛苦的声嘶力竭,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但是空了的心始终都在痛。
歌声,是如此的舒缓而优雅,声音,是那么的清澈,人,好像就在他身旁轻轻舞动,疼痛慢慢被歌声消磨,让人心静让人心安,像是母亲的催眠曲,轻吟的歌声仿佛流过了整个黑夜和小镇,独自唱给受伤的人听,又好像唱歌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一丝被深藏起来的悲伤。
楚云站了起来,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柔和得能抚平伤痛,他又能想象到那个独自歌唱孤独的身影,他好像听过。
楚云站起来,穿过旅馆的长廊来到侧门,推开门的那一刻小巷里的夜雾佣金旅馆,缓慢而又有序的填充在稀薄的的地方夜雾和歌声一起将他环绕,温柔的声音说不出的安详,烟语缭绕,漫步在仙境中,此时此景只为他一个人存在。
又有谁会来打扰他和她呢?世界都不会忍心去打破这一份安静。
一步一步,楚云踩着金属的外置楼梯,发出沉闷的脚步声,看不清周围有什么,近前只有墙壁模糊的样子,小巷里幽深阴暗,好像充斥着雾与不安,这并不是他要去追寻的,他看了一眼,他不知道的事巷子深处一直有东西在注视着他,说着说只是朝着他而已。
声音就是方向,所以他只需要追寻着声音而去就可以了,歌声很远,远到好像离开了小镇。
听着很近的歌声却远在镇外,楚云记得那是一个遗迹的方向,曾经在书里看见过,书的名字他早就忘记了,那是母亲给他书,很久很久的一本书,书皮好像都发黄脱落,他只看了一眼,最让他感兴趣的只有记载的镇外的遗迹。
所以他只对那座遗迹有印象,是这座镇上唯一一座经历了千年万年的建筑,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花间广场,建在落桑花丛间的巨大广场。半径接近一百二十米的圆形广场,宽厚的围墙高就有三十六米,用坚硬的花岗岩堆砌而成,三层的高墙围绕着巨大的花间广场建筑的每一层都有着巨大的拱门,雕琢着漂亮的图案,花藤和花,花树和草,星空和夜。记述着这里,记述着夜,记述着星空,记述着这里的一切。
传说在千年万年以前还没有是小镇的时候,这里开满了落桑花,除了花就只有草了,漂亮的蓝盈草在夜空下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着每一朵坠落下来的落桑花,天顶上是满天的星星,群星布满夜空,把夜照得璀璨,组成银河和星座,在草地上的人无限接近星空,伸出手就能触碰星空,伸手就能够抚摸整个星空。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只会记得夜空,花和草。夜晚很美,很漂亮,无论有没有人发现它,欣赏它,它都会静静的等待,等待着人们的出现,为人们奉上最为漂亮的夜景。
没有人知道是谁建造了这座广场,楚云只知道传说是一个男孩为自己心爱的女孩而建造的。但是如此巨大的建筑从来都不像是一个人能完成的,拔地而起的它更像是一个奇迹,一个时代的见证,它也还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但是美丽的外表下却藏着看不见的危险,即使是书里也没有说过,那就是这里起雾的夜晚是最危险的,在时间里善男信女们来到这里见证爱情却埋没在起雾的夜里,永远的消失。
而这座建筑最起初建造的目的,其实是让来到这里的人在起雾的夜里有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即使是被夜雾所覆盖那也是安全的,这也是小镇起雾的夜里不要外出最初的由来。
穿过小镇,只有几米宽的小河静静的流淌,小河叫做静花溪,无声无息,怕会吵醒正在沉睡的夜晚,也许它更喜欢安静。
歌声和静花溪重叠在一起,歌声在遗迹广场里,而静花溪也刚刚好穿过广场,楚云在走河水在流,两个人很有默契,脚步都是一样的,你不快我也不满,因为歌声从来没有急切过。
楚云走在岸边,脚边蹭过青草,露水也随之坠落,他现在只注意到歌声。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一直有人跟着,或者说根本不是人,是鬼,它们悄无声息得跟着,因为这是起着浓雾的夜晚,所以它们就在夜里游荡,寻找迷失在夜雾里的人们,寻找着鲜血。
它们只是跟着,且没有走近,因为一个黑影挡在它们面前,黑袍在这样的夜里谁也看不清,不愿放弃促使它们只能够跟着,黑袍人的身边有无数的黑影在游动,在鬼看来那是恐惧,畏惧的对象往往只有强大的存在,谁也不可能无视本能的存在。
走着走着,楚云就和静花溪分开了,因为快要到了,小溪会从另一个方向流进广场,不是所有和你同行的人都会陪你走到最后,静花溪和他目的地不同,而小溪却会流过广场。他可以看见隐藏在雾中建筑的影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又或者这样的夜晚太过于压抑。靠得很近他才能看见广场的墙,看得见近前却看不见更远,剩下的都是影子。
漆着朱红色的柱子支撑着中式榫卯的房梁,或者说每一个门都是中式古建筑的大门,高高翘起的檐子就像是要起飞的鸟,灰青色的瓦片整齐的堆在门顶,时间在变它却没变。
他可以看见门后朦胧的蓝光,很淡,那是只有在广场里才生长的草--蓝盈草,它们会在夜里发出漂亮的蓝光,散发着它们自己的美丽。
楚云迈进广场的门,他能感受到背后有一丝凉意,他知道一直有东西跟着他,他一直借着歌声忍着不去在意,让自己忘掉。但是踏进广场的门后他回头看了,借助着微弱而又朦胧的蓝光,他隐约看见了成群的黑影,它们停在广场外面两米的地方,虽然看不清但是楚云知道那是鬼,忍不住倒退了几步,还是把自己吓一跳,头皮发麻,但是它们从来不会进入建筑,他想起旅店老板的警告。但是他始终不明白为社么路上它们不朝自己扑来,那岂不是已经死定了,也许是歌声,他庆幸自己还活着,没有被鬼们撕碎吃掉。
他很想说些什么,骂一下这些跟着自己有吓唬自己的鬼,但是他怕惊扰歌唱的人,即便很远,所以他一直很安静。
踩着蓝盈草的光,露水从它们身上流过,他记得广场的中央有一棵树,是一棵落桑花,很大,花不管怎样都会开得很茂密很漂亮,树下还有一个秋千,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知道它的外地人过来拍照,因为这里很浪漫很漂亮。
楚云走到巨树下,这真的是一个落桑花,雾让他看不到树的全貌,花开得很满,像是堆积在一起的云层,叶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头上的花是粉色的,脚下的草是蓝色的,两种的梦幻的颜色构成了这里,它们赋予了梦幻的色彩。
女孩坐在秋千上,扶着吊绳轻轻地摇晃,轻吟着歌,柔和得像是从他身上流过的雾和水气,让他听得着迷,听得平静,心口上的疼痛已经被遗忘。
女孩的声音很温暖,低低的吟唱,明明不大声却可以让他在镇子里听见,他只能看见唱歌人的背影,让他觉得是在做梦一样,像是虚假的,美丽得不真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女孩的身影有一丝落寞,好听的声音下藏着她的伤感和失落,就好像是在深夜独自歌唱没人去倾听一样的孤独。
女孩自顾自的唱着,楚云就静静的站在她身后听着,女孩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视若无人,男孩迷醉在女孩温柔的歌声里。一个在唱,一个在听,谁也不去打扰谁,就好像是约好的默契。
楚云好像认识女孩,就好像他听过这歌声,只有他才能听见这歌声,他和她似曾相识。
露水一点点的下落,在花树上汇聚,形成一滴滴露水,顺着花朵流下,最后穿过茂密的花缓缓坠落,滴在楚云的额头上,在深夜里很凉很凉。
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张开手去试探,才发现那是露水,是啊,南方的也露水是很重的,每当早晨草地和树上的叶子都会布满水珠。
楚云伸手进一片黑暗的地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油纸伞,他将油纸伞撑开,上面描绘着一枝漂亮的桃花。他为女孩打伞,女孩为她歌唱,可是因为秋千的缘故,在女孩的背后打伞只能撑到女孩头上一点点的位置,完全撑不到女孩的双腿,他才注意到女孩白皙的双腿,露水滴上去的话该有多凉啊他在想。于是他走到女孩的侧面为她打伞,这下随便露水从哪里落下都只能落到伞上,楚云看见了女孩清秀精致的侧脸,在蓝盈草发出淡淡的光晕下显的柔美,有着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的嘴唇好像有着奇异的魔力,是那么的吸引人。黑色的长发从身后垂落超过腰际,披在素色的吊裙上,几根凌乱的发丝散落在细腻的肩膀上,女孩很美,美到另楚云心颤。
女孩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个为自己撑伞的人,也没有注意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许只是她不去在意,因为她身旁的男孩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恶意,有感觉和自己很像,随意而又有点脏乱的外表下藏着孤独和悲伤,也许他平时会说说笑笑,但是心底的深处一定藏着悲伤的过往,他选择沉默不去打扰,因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女孩唱了很久很久,楚云一直在她的旁边听着,为她打伞,偶尔有一滴汇聚的水滴留下,浓重的露水下草的叶面上是晶莹的水滴。
“你在难过什么?”楚云本来不想说的,却不自禁的说了出来。
女孩在他说出口的一瞬间好像怔了一下,但真的只是好像,他不确定。
他也知道这肯定会刺伤别人,但是他心底也藏着相似的悲伤,同样的悲伤引起楚云的共鸣,因为女孩歌声里的悲伤和自己是多的相似啊,他能清清楚楚的听得出来,但是女孩的歌有能将人从悲伤和伤痛里拉回来,但是自己却沉浸在悲伤里,让他又觉得很难受,女孩是怎么的可爱,仅仅是侧脸让人忍不住去爱惜。
女孩抬头,青稚的脸上刻画着漂亮而精致的五官,每一条线条好像是画师们精心去刻画的,不余余力,长长的黑发用白色的山茶花发卡别起来,干净的眼睛透彻如水,像一个听话的小公主。
“你的伞好漂亮,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女孩说着已经拿过楚云的伞走了出去。
踩着轻快的脚步,转身的时候对着他笑,很甜也很美,地上的蓝盈草好像一瞬间全都绽开,散发的光都聚集在女孩的身上,风一吹,光都散在空气中,落桑花们也在争着落下,给女孩点缀这自己最精彩的颜色。女孩笑着转起了圈,咯咯咯的轻笑,水滴由油纸伞滑落飞出,女孩玩得很开心,像是一个在雨天里打转的天真的孩子,现实她也是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