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月光照进湖底,鬼就坐在漆黑的铁棺上望着月光,接近真像才能够看清所处的世界。四根铁链锁着铁棺钉在湖底的巨石里,这里的温度大致只是4度,接近冰点,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来到这里就已经是极限了,加之极低的温度瞬间就可以将人逼退。
想要把这具两米多长的巨大铁棺带走,就算是能力者都很困难,更何况还有四根手臂大小的铁链锁着,更多的人是看见了铁链上的纯金色符文就放弃了,那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纯金色的符文只存在传说中,有人怀疑过真假,最后证实确实传说中的符文,多少人为之放弃,即使是数不尽的财富就在眼前,也无人能带走。
男人上午已经把所有的纯金色符文抹掉,再解决四根铁链就把铁棺带走,没有设备是不可能将铁棺带走的,可是将设备带进学院真的那么容易吗?
反正龙都学院没有过潜入校园的人能将潜水起重的设备带进去,不然千年万年里,这具铁棺也不会一直静静躺在镜湖的水底,只有游鱼会偶尔光顾。
铁棺和铁链很干净,没有被湖水锈蚀,因为这么多年一直有符文的保护。
鬼背后的外附龙骨伸出,四柄折叠刀像是翼一样挣开,它本就腥红的眼睛亮起,红色涌动在水底,驱散着柔和的月光,这里不需要那些温馨的东西,它是鬼,浮屠之鬼。
龙骨和折叠刀钳住一根锁链,龙骨一根根收紧,折叠刀用力,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水中,铁链碎了,一同碎掉的还有鬼的几根龙骨,折叠刀的锋刃上也崩碎凹口。
另一根铁链再次被钳紧,同样是清脆的声音,只是崩碎声更加的多了,鬼的龙骨崩碎了小半,它还是做着同样的事情,好像对它的龙骨和折叠刀。
当第三根铁链断裂时鬼停下了,它的龙骨和折叠刀崩碎了大半,没有把握把最后一根铁链弄断,它放弃了,残破的龙骨和折叠刀收紧,紧贴它的身体。
那些眼睛浓郁的红色退散,黯淡在鬼的眼睛里,它放弃了,只能下次再来,等到它的龙骨和折叠刀恢复得差不多时,它应该会再来这里,又或者到时候不用它来了。
它走了,月光再一次洒满整个湖底。
“馆长啊,你们家的铁链是不是做得太好了,多少年了还生锈,小偷都撬不开。”林清离一筷子一筷子往碗里夹鱼,堆起高高的小山,嘴里含糊。
“我哪知道,那是曾经我们家老爷和夫人做的,跟我老爷夫人说去,别跟我讲。”馆长几乎又给自己夹了条非鱼,看着林清离的碗,他是老人,又有学生在,没像林清离这样,估计凉芊芊不在会是另一种场景。“看你那样,芊芊同学还没怎么吃呢!怎么当的客人,是吧?芊芊同学。”
老人就要给凉芊芊夹菜,被澜守月一眼瞪了回去,真真吃人嘴短。
“馆长你家遭贼了?不回去看看?”凉芊芊紧张说道。
“不碍事,馆长家的锁还没有小偷能撬开呢!不用担心,来喝汤。”澜守月给凉芊芊盛了碗鱼汤。
“嗯!”
温润鲜入喉,九月又十月,最是桂鱼肥。
凉芊芊第一次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清香鲜甜,化开了粘稠炽热的夏天,可是比某些老人高不成低不就的手艺好多了。
数千里之外的某个老人打了个喷嚏,叨念着是谁在骂我,不对!一定是我们家芊芊想我了。
四个人里,也只有凉芊芊不知道其他三个人在说什么。
澜守月握着筷子翻转手背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神有点晦暗难明,学院的事儿自有馆长操心。澜守月偷偷看了眼凉芊芊,长及腰间的发丝泛起银灰色的光泽,是真的好看,也是真的像,他找了好久好久,久到他都不知道从前的那双眼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到底天底下有没有命运轮回?澜守月不知道,他只知神会永生不灭,死了会再度苏醒,神从来没有轮回这一说,只有沉睡再苏醒,沉睡再苏醒,往复而已。可人他真的不知道,收容灵魂的陆离界其实也没有人的灵魂,那里空荡荡的。
在世界寻寻觅觅,兜兜转转,有多在厌倦中一无所获,就算是像澜守月一样在时光中旅行多年也一样如此,人也好神也罢,这种冥冥之中注定的东西被很多人认为是命运。
直到很多年前的一件事,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十多年前中央国北方发生战乱,数城遭遇群鬼侵袭,加之北方沙俄的军队越过西伯利亚平原趁火打劫中央国,又有数股暗中势力从中作梗,战乱南下波及上百公里,一度波及中央国北方被誉为十里画廊的大城幽迁。
中央国的北境一度沦陷,无数土地化为焦炭,上千万人奔逃徘徊在生死的边缘,有的苟延残喘,有的凋零散落,还有的死里逃生。
据当时躲过一劫的老人说,像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只有一直不停地逃才捡回来一条命。也多亏了幽迁的凉家,凉家人是真的顽强不畏死,一次次被鬼围攻,一次次在浑身浴血中挣扎起身。凉家老太爷是真的可怜,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动乱中丢掉一条手臂,二儿子没了双腿。最可惜的幺房,说没就没,两口子都死在动乱中,只留下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儿。
最终还是由幽迁的凉家力挽狂澜,率领中央国的专员将这场事件平定,沙俄的残兵败将也被赶回西伯利亚地区,鬼也在黑夜中如潮水般退去,那些从中作梗的黑暗势力也被一一清剿。
也正是因为幽迁的凉家,摇摇欲坠的中央国北境才得以平定稳固,北方的虎视眈眈的沙俄军队才没敢再次跨过草原。
那年夏天的一个大雨夜,数百近千万人口的大城幽迁几近沦陷,只剩下南部的郊区没有收到波及,凉家就是在那里筑起最后的防线,愣是将群鬼和沙俄军队拦在郊区以北。
借助着大雨的掩盖,敌人在雨夜中前行,慢慢接近幽迁的南郊,悄无声息。黑夜里的蠕动着密密麻麻的黑影,鬼们匍匐在地上缓慢爬行,泥土的味道和它们身上腐朽的味道搅和在一起,它们目不斜视地向着南方,那里充斥着大量血的味道,而北方已经破碎不堪,那里被他们践踏而过。
沙俄的士兵披着黑色的斗篷戴着高高的帽子,短枪和刀剑藏与斗篷下,身后背着形制不一的枪械,但通通都是轻武器,不露一点寒光。黑雨夜里相隔几米都不一定发现对方的踪迹,他们极有规制地跟在群鬼后方,不敢离得太近,鬼是嗜血的。军官临行前在每一个士兵的脖子上抹上一抹红彩,并告诫士兵离鬼远一点,在战场上红彩被抹除时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况且没有人不害怕它们,哪怕是能力者,面对数万乃至数十万铺天盖地的鬼,人只是在徒劳挣扎。
群鬼中站立着一个人,他瞧着那些鬼真是可悲,匍匐着就好像永远站不起神,永远都是最底层生物,没有情感只懂杀戮。神高坐于天,而鬼只能匍匐与地,但其实都是孤独悲伤的产物。
澜守月就那么走着,他一路南下,从西伯利亚更加北方的一座大城一路往南,他走了很多地方,寻找人烟的踪迹,有些没有有些悲惨。
他回头望着已经北方,此刻的这座城市该是多么的灯火璀璨,只可惜现在已经沉默在雨夜中不见灯火。
澜守月默默加快了些步伐,不去看那些狰狞而又可怜的家伙。他混迹在群鬼中根本没有发现,沙俄士兵离着那么远,胆小鬼门哪里能注意到他?鬼曾是悲伤,也造就现在的悲伤。它们从来是不是痛苦和悲伤的根源,只是痛苦和悲伤的表现。
凉家的南郊防线前,架着铁丝网和圆木栅栏,废弃物和杂物堆起一道算不上高大的围墙。炽烈的白色光柱在雨中扫来扫去,只是大雨中看不了多远就视线模糊,负责放哨的士兵在岗哨里聚精会神,其余人则窝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只要稍有不正常的响动他们会从熟睡中瞬间清醒。
围墙上站着两个身穿雨衣的人,一个才三十出头,另一个才二十多的年纪,两个人的脸庞却有着一种坚毅,仿佛经风过雨。
他们望向北边,沦陷的城市在雨夜里看不见一丝灯光,更看见轮廓,哪怕原本被称为风景如画的十里画廊地,神仙画卷里藏清风的绝美之城,如今也只是一片狼藉黯淡无光。
“大哥,真的只能放弃幽迁吗?我们凉家数百年的基业可都在这。”老二问,心里为之惋惜。
“那是能如何,光是面对这些鬼已经让我们吃不消了,现在我们剩下的只有北方几个城逃出来的残兵败将,更加麻烦的是还有沙俄躲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恶鬼围城,里面不知道掺杂着多少看不见的黑暗,我们根本毫无准备。不过放心,中央那帮人不会放任不管的,中央派出的专员已经快到了,八家的军队也陆陆续续赶过来,要不了几天这座城市就会重新回到我们凉家的掌控中。”老大说道,眼神里几乎看不见人性,好像这场战乱就没有死过人,事实上光是凉家就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撤退的路上。
死伤三成还是一半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于北境几大城市的家族来说绝对是伤筋动骨,收复北境后幽迁的凉家绝对是一家独大。对中央国未必是好事,但是对幽迁凉家来说绝对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事,地位,名誉,一样都不会少。
“那些牺牲品怎么样了?”老大有些担心,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某些重要的东西来不及转移。
“几乎都已经转移出来了,还有来不及转移的小部分牺牲品已经榨干,永远埋葬在地下,不会有人知道凉家的秘密。”说的时候老二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怪异的感觉,像是对生命的漠视又像是对生命的怜悯。
“那就好。”老大深深望着北方,又回头看了眼南方。
一名士兵踩着泥水步履匆匆走上那道墙,在老大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递给了什么东西给老大就被老大示意退下了哨墙。
老大拿出士兵递过来的一张四方小照片,眼睛里有机制不住的欣喜若狂,这些老二都看在眼里。
“关于老三的?”老二问。
老大没有回答,他把那张四方的小照片递给老二。
当看到照片时,老二一瞬间失神照片就掉落到地上。照片里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婴儿的额头上是一个淡淡的白色月牙印记。
接着就是许久的沉默。
“大哥鬼来了。”老二说道,他的眼睛里有着异样而又好看的色彩,只是色彩里夹杂着血红色。
“多远?”老大问。
“大概两公里,数量极多,我这就···”两公里已经是很多视觉能力者的极限了,特别是在极端的环境之下。
老二刚想去通知哨兵就被老大扯住,老大对着老二摇了摇头。
“大哥你是想···”
“谁?”雨声里,老大的声音传不出去多远,他能感觉到好像刚才有人在附近。
“大哥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没有人在那里。”老二张开他奇异色彩的眼睛看向四周,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人。
“也许吧!”
澜守月刚才却实在那附近,他也看清了那张照片,婴儿的眼睛像是有淡淡的蓝色月辉,两人的谈话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们没怎么察觉罢了。
他无奈摇了摇头,那婴儿的眉心上浮现着白色的月牙印记,古往今来,这种能力的能力者不是被凄惨地当成工具。
澜守月慢慢远离两兄弟的位置,从别处越过了幽迁凉家的防线,那些放哨的士兵毫无知觉,没有注意到雨夜里混进南郊的人。
没过多久,南郊的防线外就集结了数万的鬼,当幽迁的哨兵和斥候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整个幽迁最后的南郊防线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转瞬即奔溃,有一场屠杀的开始。
那一夜,整个幽迁彻底沦陷。
大雨使劲敲打着南郊的某幢小房子,声音紧促,房子里房门外却气氛温暖。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抱着婴儿,手不知道该怎样放,只能竭力去护住孩子,喜笑颜开抱孩子的姿势又极度不面带自然,一个五十来已是两鬓微白的男人笑容满面,很欣慰地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想当时他也是这样的,每一个男人第一次抱自己孩子的时候都是如此不知所措。
只是那男人觉得当时年轻的自己比眼前的儿子有经验多了,男人用左臂弯托住孩子的头、脊、背,右手托起孩子的屁股和腰,稳稳将孩子护在怀里,当时护士还夸一个男人怎么会这么熟稔,男人笑笑只说偷偷找人练了好久。
医生在给孩子的父亲和爷爷道喜,家里的女人们则在屋里照看刚刚分娩的妈妈,床上的妈妈即使脸色苍白也洋溢出浓浓的幸福。
人们都说老太爷是真有福气,大儿子二儿子那么有能力受人尊敬,幺房也受人爱戴,还给凉老太爷添了一名这么可爱的小孙女。
老太爷呵责着男人会不会抱孩子,男人却躲开说爸你又不是没抱过,别跟我抢行不行,你的孙女又跑不了。
亲戚们和医生护士们都处在这一幕的温馨中,没有人意识到由北方向南侵袭的群鬼大军,澜守月无从提醒,很多时候人的死活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瞧着在男人怀中熟睡的婴儿,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被牵动着。
这场温馨,在不久群鬼将这一切都冲散一空,混乱瞬间将这一切都打散,所有人都走散了,老太爷,孩子的父亲,孩子的母亲全都走散了。
夜里凉家带着军队掩护着来不及撤退出平民一路向南,路上留下了数不尽的尸体,他们身上流淌的鲜血被雨水冲散。
那天黎明,微红的积水里倒映着天边的朝霞,近处是废墟,远处是青山绿水。
满身是伤狼狈的凉老太爷和刚出生的孙女被凉家人找到,孙女还安然在老太爷怀里,不被一滴雨水打在孙女身上,一家人重逢时已是生死相隔。
断掉一条手臂的老大给老太爷抬来三具担架,一具担架上躺着奄奄一息的老二,双腿那泛着血红色,另外两具担架上覆着白布,老太爷不敢揭开却已泣不成声。
老太爷看了怀中的孙女,慈爱的眼神里满是坚毅。
老大注意到了怀中侄女眉心上还未隐藏起来的白色月牙,老大问:“爸,侄女是?”
“我的孙女只是个普通人,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长大,不要像她父母一样凄惨。”老太爷冷冷说,他也知道老幺的女儿他的孙女对于幽迁凉家到底是怎样的意义。
“是,爸。”
那夜鬼和沙俄的军队彻底占领中央国北方的重要大城幽迁,来势迅速的偷袭让中央国措手不及,凉家三位当家少爷为掩护人员撤离损伤惨重,甚是凄惨,老大断去一条手臂,老二失去双腿。幺房夫妻两个为掩护女儿和人们撤离,不幸遇难,那是两家老太爷最为黑暗的日子。
没多久,经过特殊救治的老大老二,虽然一人失去手一人失去双腿,但是他们带领凉家和中央国专员和各家军队收回了幽迁,平定了整个中央国北境的战乱,这场战乱来得快去得也快,时间才是短短的十来天。
从那以后中央国和北方沙俄的关系愈发紧张,边境上时常发生摩擦,凉家时代为医,却力挽狂澜,在中央国北乃至中央国都愈发声明显赫。
凉家老太爷也退隐,所有的事情
澜守月在几人面前突然陷入,凉芊芊问他:“怎么了?”
他只说没事儿,然后扒了一口饭。
那次事件多年后凉家老太爷就退隐了,凉家所有的事情都是凉家老大老二两兄弟在打理。
多年以后,凉家老太爷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雨夜中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凉老太爷还记得那个人脱下斗篷帽子缓缓转头的动作,自此那夜凉老太爷带着孙女就再也没有看见过追上来的追兵。
中央国北,幽迁医家,生有一女,圣月难断。
人们还知道,幽迁的凉家老太爷格外宠爱他的一位孙女,那孙女好像是他小儿子的遗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