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的人格就是教育工作者的一切,只有健康的心灵才有健康的行为。
——乌申斯基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毕业的那个暑假显得格外匆匆。一晃眼,温柔多情的秋姑娘逐渐赶走了暴虐的夏天,又到了新的开学季,晨昱也按时赶回了学校,开始了她职业生涯的第一个里程碑——教师。
农村的学校急需要老师,尤其是像房素梅和晨昱这样正儿八经本科毕业的大学生,肯来这里代课教书,无论是校长还是教课老师都开心坏了。
晨昱刚来的时候,因为学的是英语专业,而且她是学校里唯一一个拥有英语专业八级证书的人,所以学校领导就安排她教初三的英语。晨昱适应得很快,除了刚开始嗓子有些吃不消外,其他倒也没有什么事。
初三的孩子们十五六岁,正值花季。山区不比大城市,没有图书馆、体育馆,也没有音乐厅和电影院。他们的消遣就是放学回家,趁着家里人没在家,偷偷看几眼电视剧,或者用为数不多的压岁钱和零花钱,买一个没有牌子的随身听,再买来当红歌手的磁带偷偷听。
晨昱抓住过好几个在她的英语课上偷偷戴着耳机听歌的男生。晨昱自幼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将心比心也没有罚他们,反而是将耳机戴到自己耳朵上,听了听,皱眉道:“这个机子和磁带的音质都太差了,这样吧,你们上课好好听讲,下课,我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好的音质。”
下课后,晨昱说话算话,将自己的随身听从宿舍拿过来,放进去磁带,那音质真是好,几个男孩子听得目瞪口呆。晨昱还有个MP3,里面也下载了不少好听的音乐。晨昱想了一个主意,每周英语小测验和每周课堂表现最好的学生,她各选出一名,将随身听和MP3给他们用一周。这个深明大义的决定深受同学们的拥戴。
起初,也有调皮捣蛋的男生看晨昱是个城市姑娘,就搞恶作剧,在粉笔盒里放上五六厘米、手指头粗细的青色大虫子。晨昱在拿粉笔时,抓到一个软绵绵还会蠕动的东西,觉得不对劲儿,等看到手里的东西时,不由得大声尖叫,以抛物线的弧度,将虫子赶紧丢弃,却不小心落到第二排一个女孩子身上,于是又是一声尖叫,紧接着便传来全班哄堂大笑的声音。惹得隔壁班的老师赶忙放下手中的课本和粉笔,跑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还有就是批作业的时候,作业本里面经常夹杂着什么飞蛾、蜈蚣、蝎子之类的虫子,被做成标本,安静地躺在作业本里。等晨昱翻到的时候,又是一声大叫,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分外刺耳。
为此,晨昱没少挨校长和教导主任的训斥,说她没有老师应有的威严和稳重。晨昱吊儿郎当惯了,对于批评早有了抗压能力,这些责备当作耳旁风听听罢了,浑然不在意。
晨昱仔细翻看了一下作业本,发现一个现象:夹杂着标本的作业本都是学习比较好的女孩子的作业本,可见这本来就是栽赃嫁祸,毫无线索可以究查。晨昱也就放弃了追究的念头。但也不能任由这样的情况发生,于是她想了个办法。
一天上课,晨昱进了教室,跟下面的同学们说,其实蜈蚣和蝎子都是很贵的药材,以后如果谁想送给她这些,不妨明着送过她,她还会感激那个人。
慢慢地,通过作业本来送标本的人少了起来。
十月一日国庆节放七天假,在山里待了一个月的晨昱趁此机会跑回家搬了一些好吃好玩的,还买了许多适合十五六岁青少年看的电影光碟。回来后,放给学生们看,深受孩子们的喜爱。
晨昱分给孩子们的零食,都是他们平日里只在电视中见过的稀罕东西,自然很是受欢迎。渐渐地,捣乱的孩子少了,作为回报,有心的学生家里包了饺子,腌了腊肉,也会给晨昱带过来些尝尝。晨昱的小小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还向身边的朋友好好地嘚瑟了一下。
晨昱为了把她受孩子们欢迎的事实记录下来,她还特意买了一支内存较大的录音笔,随身带着,每当学生们夸奖她时,她就悄悄按下录音键,将这难得而感动的瞬间记录下来,以备将来作夸赞炫耀之用。
转眼到了年末,期末考试批完卷排好名次,就可以放假了。当老师最大的好处就是每年有两个假期,寒假和暑假加起来差不多三个月。当然有利就有弊,坏处就是,老师压力大,每次考完试,老师还要根据自己学生的成绩进行排名。
别看晨昱平日里吊儿郎当,一点儿老师样子都没有,经常跟学生们一起玩闹,却不曾想她教的学生的成绩反而是最好的。不但在镇上名列前茅,在全县也排进了前十名。这可是这所中学建校以来的最好成绩了。
学生陆陆续续放假离校了,晨昱正在收拾行李,却听见学校的喇叭在广播让老师们半个小时后在大会议室开会。
晨昱和房素梅两人一起去开会。校长邹玉林对此次的成绩和大家的努力表示了肯定和鼓励,然后又嘱咐了假期安全事宜,最后,让每人拎一桶食用油、一袋面、一袋米,就宣布正式放寒假了。
晨昱将自己的米、面、油给房素梅留下,并在房素梅的陪同护送下坐上汽车,辗转五六个小时,最后终于在天黑时赶到家。
像其他八〇后、九〇后的大学生一样,晨昱在家的日子很随意,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四体不勤、慵懒度日。
临近年关,父母都放了假,于是,晨昱一家三口带上姥姥姥爷一起去了昆明过年。
转眼过完了元宵节,就又到了开学的时间,晨昱将自己从云南带回来的小玩意儿收拾了一个提包,带到了学校,打算分给同事和学生们。
拒绝了家人开车送她的要求,晨昱只让父母送自己到火车站。上了车,辗转到了学校,房素梅已经在等着她了。
晨昱将旅行中买回来的小玩意儿让房素梅先挑,出乎晨昱的意料,房素梅在看到一对用泥捏制的身着民族特色服装的情侣娃娃时,眼睛发光,脸颊微红,嘴角噙笑,双手忍不住轻柔地抚摸。
晨昱见状打趣道:“看来,我们家小梅红鸾星动了,好事将近呀!好啦,既然你喜欢这对娃娃,就送你好啦。”
房素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对晨昱说了声谢谢。
晨昱打开自己的女士手包,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盒子,交给房素梅。
房素梅打开一看,惊呼道:“好可爱的弥勒佛,这浅紫色也漂亮,这玻璃晶莹剔透的,看着就让人心里舒服。”
听到房素梅说晨昱买的礼物是“晶莹剔透的玻璃”时,晨昱险些吐出血来,心里在为这块上等的紫罗兰吊坠抱不平,却也不便说破,笑着说:“我给你和老大一人选了一件,它们埋藏地下千万年甚至上亿年,其中含有大量矿物质元素,所谓人养玉,玉养人,长期佩戴对身体好。人都说‘男戴观音女戴佛’,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造型的,就选了一个佛。你肤色白,我选的紫罗兰,老大肤色暗,选的和田玉的。”
房素梅这才恍然大悟,慌忙将玉吊坠还给晨昱:“这挺贵重的,我不能要。”
晨昱笑道:“我一共选了四块,你、老大,就连那个惹人讨厌的李一诺都有,一人一个,算是做个念想吧。她们俩的我已经用快递寄过去了,你也就不要推辞了!”
房素梅这才满脸感激,郑重地收下,然后找了一根红绳,小心翼翼地穿上,挂到了脖子上。
新学年开学第一天,学校也是喜气洋洋的,大门上贴着宽大的对联,进门甬道挂上了两排火红的大灯笼。
同学们也穿着过年的新衣服,尤其是女生们,天性爱美,穿得五颜六色,分外亮眼。调皮的男生们时不时从衣兜里偷偷扔出几枚摔炮,声音不是很大,却也清脆喜庆。
众所周知,新学年开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全员大会。校长邹玉林率先做了振奋人心的发言,对全体师生去年的表现和成绩提出表扬,并对从今天开始的新学年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会议到了尾声,由政教主任宣布一些人事上的变动。
本来,晨昱觉得这种事情肯定与自己无关。天这样冷,大伙都在户外冻着,还好她聪明,早些将暖宝宝充电,懒洋洋地抱在怀里,肚子和手都暖暖的,高兴了听几句台上的讲话,不高兴了就神游天外。
正当晨昱陷入自己的幻想时,却被房素梅猛然推了一下胳膊,晨昱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脱口而出:“到!”
以前,晨昱上课不听讲被老师点名的时候,房素梅就会用胳膊推她一下,或者用腿踢她示警,晨昱立马就明白过来。此时,晨昱慌慌张张站起来,却看到别人投过来怪异的目光。而台上的政教主任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恭喜晨老师啦,以后再接再厉”,便继续讲起别的事宜。
房素梅看晨昱会错了意,心里又郁闷又好笑,忙将她拽着坐了下来,在她耳畔压低声音说:“主任刚才说,因为你教得好,所以要将你调到临镇的高中去教书,虽然是好事,可是……我舍不得你。”
晨昱不可置信地大声叫嚷:“什么?”
晨昱的声音引来周围一片师生的注意,晨昱讪笑几声,低下头,压低声音说:“我不去。”
旁边一个女老师劝慰道:“晨老师,其实临镇的高中挺好的,是县里最好的三所高中之一。”
晨昱纳闷儿地问:“咱们镇上没有高中吗,为什么要去临镇呢?”
房素梅叹道:“咱们镇上没有高中,这里的孩子上高中要么去县城,要么去临镇。”
晨昱憋了一肚子火,好不容易挨到散会,便第一时间找到了政教主任,说明自己想跟房素梅在一起,其他哪里都不想去。
政教主任说这是教育局的决定,他们也没有办法。按理说晨昱教的成绩不错,农村的学校也没什么优秀教师,他们也希望晨昱教的毕业班能在今年中考的时候考个不错的成绩,为学校争光。但是,县教育局既然已经下发了人事调令,即便是校长,也没有办法。
晨昱想想,觉得有道理,也就没有说话,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政教主任提醒晨昱,让她回去收拾收拾行李,下午学校开车将她这个名师送过去。
晨昱才不在乎自己是“名师”还是“暗师”,只知道要跟房素梅分开了,怏怏不乐地来到宿舍。房素梅此时正在上课,晨昱将自己买来的小礼物、小玩意儿抱到教室,分发给学生们。大伙都很开心,又想到晨昱马上要调去别的学校,于是又都愁云惨淡,闷闷不乐。
看着这帮与自己相处半年的孩子们,晨昱心里也有几分不舍,只好笑着安慰他们,还有一学期就要中考了,好好考试,没准大家能在临镇的高中重聚呢。
安抚完学生们,晨昱便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房素梅还没有回来。晨昱心里觉得郁闷,便给郭秀彦打了一个电话,诉说自己的郁闷。
郭秀彦笑着安慰晨昱:“这是好事呀,证明你有能力,教得好。再说了,你不是想用一两年的时间体验一下作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感觉吗?这下不是更好,你教了半年初中,再去体验教高中,多一份经历。我跟你说呀,高中跟初中的感觉很不一样,压力大得多,也累得多。”
被郭秀彦这么一开导,晨昱心里顿时没有那么堵得慌了,但还是有些不安:“那我就和小梅分开了,你知道,我害怕孤独,希望身边能有朋友做伴。”
“昱儿,你在上大学之前也不认识我们呀。旧朋友难舍,说明你重情义,可是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你到了新学校还能认识一些新的朋友。再说,你可以用周末的时间回去看小梅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晨昱笑着冲电话隔空飞吻,说:“谢谢你老大,你是我最爱的老大!”
郭秀彦笑着叮嘱晨昱这件事要跟家里人说一声,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一会儿,房素梅回来了,看到晨昱,一把抓住她:“怎么样,主任怎么说?”
晨昱无奈地摇摇头,将政教主任的话甚至还有语气绘声绘色地复述一遍,在得知好友下午就要走的时候,房素梅一脸失望,反倒是晨昱像个姐姐一样过来安慰她。
下午,房素梅随着学校的车将晨昱送到临镇的高中,并帮着晨昱将宿舍布置好,又一起吃了一顿饭,到晚上七点天色漆黑,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教高中和教初中看似都是在教书,但其实有很大的区别。比起初中,教高中压力大、更累,而且知识点也要复杂得多。晨昱刚接手高一下半年的课程,有些不太适应。
这座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山,孕育了燕赵儿女,有很浓厚的历史积淀。而这里的人民也大多淳朴憨厚,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学生们学习踏实,吃苦耐劳。
的确,山里的孩子没有城市里孩子的兴趣广泛、多才多艺。但是他们对于有限的书本,有着一种几乎偏激的热爱。究其原因,一部分源于对知识的追求,更多的是,他们迫切想要摆脱祖辈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模式,想要去城市里看看不同的世界。
晨昱所任教的高中是一所全日制的寄宿中学,为了最大程度提高升学率,加强对学生的统一管理,无论学生家离校远近,一律住在学校,而最让晨昱头疼的是早读和晚自习。
早读每天早上六点到七点,七点到八点之间吃早餐,早上八点正式上课,一直到下午六点。有一个小时的用餐和打水休息时间,晚上七点开始晚自习,一直到夜里十点才结束。
对于懒散惯了、早上不起、晚上不睡的晨昱来说,这种作息时间无疑是地狱般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