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贵胡乱衽了下衣服,匆忙从里间走了出来,刚到外面,便见香菱扶着桌子摇摇欲坠,听到动静,才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
解宝那里兀自问道,“香菱姐姐,你这是?如何……”
不等他话说完,吴贵气的劈头给了他一巴掌。
解宝连忙抱了头,一时很是不解,本想说什么,又见哥哥瞪了他一眼,便缩到一边去了。
香菱哽咽道,“少爷,那冯公子……冯公子……死了么?”
吴贵知道瞒不住了,叹道,“那冯公子与人冲突,被人当街打死了。”
香菱听到这话,顿时热泪盈眶,又想起爹爹当街卖她的那日,那冯公子曾对她许过终身之约,眼中的泪水,便如断了线似的流了下来。
吴贵长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有些羡慕起这冯渊来,不过一面之缘,竟还有佳人为他流泪。
解宝不知这里面的缘故,兀自又多说了句,“别人打死了他,他家里的反而把哥哥告了,还有没有天理啊?”
吴贵本想喝止解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声长叹。
香菱听到他叹气,抬起泪眼,瞧了他一下,脑海里却响起拐子爹的惨叫声,身子似乎跟着抖了一下,脸色白了白,忙低下头去。
吴贵见了这情形,不由暗暗叫苦,狠狠瞪了解宝一眼,走到香菱身边,道,“也是冯公子时运不济,才遭此厄运,也真是可怜。”
香菱只顾低头啜泣,却并没有答话。吴贵一时猜不透这傻丫头在想什么。
解宝见了,却道,“姐姐不会以为……是哥哥着人打死他的吧?”
吴贵气急道,“臭小子,你不说话会死吗?坐到那边去!”
解宝忙讪笑着坐到角落里去了。
香菱听了解宝的话,却不敢再看吴贵,先摇了摇头,又忙将头低了下去,肩头随着抽泣而不断抖动。
无论吴贵怎么安慰,香菱只是埋头啜泣,刚才晨光里,那个有些明丽的女孩子,似乎不见了。
吴贵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还以为你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傻丫头呢,你倒真会联想啊,难道也是狗血剧看多了吗?
等了香菱半天不见她回应,吴贵也有些急了,不会真认为是我派人打死冯渊的吧?
吴贵想了想,道,“我一听到这事,就马上禀过吴阁老了,阁老已经让梁主簿去了应天府,到时肯定能让冯公子沉冤昭雪。”
香菱听了这话,才不再抽泣,抬起一双泪眼来望着吴贵。
吴贵见她眼睛微微有些红肿,看着很是楚楚可怜,才想起二人相处才不过两日,与她的关系,自己都不见得能比上薛家二女,也难怪她对自己还有些信不过。
更何况,那日在薛五哥院里,自己又狠揍了人家的拐子爹,还偏偏让她听到了。
吴贵坦然的看着她,用力点了下头,“阁老亲自过问这事,你还用害怕担心吗?”
香菱似乎明白了什么了,小脸微微红了起来,良久,才嗫嚅道,“少爷,我……”
吴贵见她似乎有些愧疚,问道,“老实说,你刚才怎么想我的?”
香菱抿紧了嘴巴,连忙晃了晃脑袋。
吴贵哪里肯信,“解宝那话没冤枉你吧,你真的这么想我的?”
香菱脸上更红了,头也低的更深了,“少爷,你……我……”。
吴贵倒不觉得香菱真会这样想他,抑或真有那么一丝疑虑,但也都不会真的去怪她。
不过倒有心借机拉近一下二人的关系,故意勃然怒道:
“你你你,你什么?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说我是个什么人?”
香菱见吴贵如此生气,眼圈又红了起来,头埋的更深了,接着豆大的泪珠又滚了下来。
吴贵喝道,“又哭!哭,我也不会心软了。”
吓的这丫头抽噎声顿时止住了,只剩两个小肩头,还一耸一耸的。
外头臻儿娘听见了动静,忙探进头来,张口要说话。
吴贵见了,喝道,“出去!”
唬的臻儿娘连忙把头缩了回去。
解宝似乎也没见哥哥这般严厉过,忙叫道,“哥哥!”
“闭嘴!”吴贵仍不假颜色。
香菱听了,脸色骤变,见解宝插话都没用,才抬起头来,说了句,“公子……少爷……我并没……我只是替……”
“不要叫我少爷,也不要叫公子。”吴贵打断了她的解释,嘴上兀自道:
“我好心救你回来,你竟然信一个,不过一面之缘的什么公子,也不相信我的为人,竟然认为是我让人打死了那冯渊。早知道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就让薛蟠那混小子把你买走了。”
香菱本想说我没有,我不会的,可是见吴贵凶神恶煞的样子,却没敢答话。
“今儿非狠狠教训你一顿不可。”
吴贵说着,转过身来,想找个什么东西,可惜除了书架上有个鸡毛掸子,别无长物了,便走了过去,拿在了手里。
这下唬的香菱脸上白了又白,身子筛糠般抖了起来。
解宝那边还真以为哥哥怒了呢,连忙走过来,“哥哥息怒,香菱姐姐与哥哥相识日短,还不了解哥哥的为人,等日后……”
吴贵不等他话说完,扬了扬鸡毛掸子,“你出去,不然连你一块打。”
不想,解宝并不怕他,嘿嘿笑道,“那好,就由我替香菱姐姐挨顿打吧。”
吴贵心里暗骂了一声,上前蹬了他一脚,口里说着,“别以为不敢打你”,乘机对解宝眨了眨眼,又轻轻抽了他一下。
解宝见了,一时心领意会,嘴里喊着哥哥饶命,忙抱头鼠窜到院里去了。
解宝出了门,便见臻儿娘正趴在那里听声,便又回头跑到臻儿娘身边。
二人便听房里传出吴贵的叫声:
“我还没打呢,你抖什么?”
“又撇嘴?这次装可怜也没用了,非得好好教训你一次不可。”
臻儿娘却不知道真假,面上不免便有些担忧,不由望着解宝道,“要不善宝再去劝劝?”
解宝佯装苦笑着摇了摇头,小声道,“我这哥哥决定了的事,谁劝都没用。”
臻儿娘见了,一梗脖子,“不行,这小孩子家家的,那经得住这般打啊?我豁出去老脸也得去劝劝。”
解宝连忙拉住了她,“算了婶儿,你自己才来吴家,可不好恶了哥哥啊,你想想臻儿,你娘俩相依为命,也不怕流落街头吗?”
臻儿娘脸色变了下,才老实了下来,口中却念佛不已。
PS:原书中,香菱当着门子的面能感叹出一句,“我的罪孽满了”。可见她心智上的早熟,不仅仅是原书中那样木呆呆的,那或许只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外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