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林万天在芹泉镇收购了大量的山货,足足装了三辆马车。按照他的吩咐,家丁们留下了一点儿稀罕的,然后就把剩下的东西全都送去大同府犒劳边军的将士们。
一行也走了许久,旅途疲惫,众家丁办完事后自然要到酒馆里去歇息歇息。
此时正值傍晚,八名林府的家丁刚从军营出来便来到闹市,走进一家生意兴隆的客栈。
“老板,上酒上菜!”一家丁兴奋道。
“好嘞。”店家回应道。
店小二赶紧跑了过来,笑脸相迎道:“您几位?”
“八人!”家丁道。
“好嘞,您几位这边来。”店小二把他们带到靠近楼梯的两张桌子旁。
“这里也太挤了吧!”一家丁抱怨道。
“您几位也看到了,楼下差不多都坐满啦,楼上也是一样,就这两桌人刚走……”店小二热情地解释道。
“行吧,兄弟们,就这儿吧,咱们吃好喝好就行!”另一家丁道。
“好,行。”几人附和道。
“几位吃点儿什么?”店小二笑问。
“兄弟们吃点儿什么?”年长一点的家丁问向兄弟们。
“两坛酒!”
“对!”
“牛肉。”
“水煮鸡!”
“……”
“其他的随便吧!”
“好,每桌各来一坛酒,两斤酱牛肉,一只水煮鸡,然后随便上三个拿手菜。”年长的家丁对店小二说道。
“好嘞,各位稍等片刻。”店小二赶紧跑进厨房。
大同府是山西省的北方门户,同时也是大明西北边境。按照一般人的推测来说,既然是边境,应当会有些冷清。
然而现实却完全相反,大同府虽在西北边境但毕竟不在荒漠戈壁之上,关中和中原的人都与此处往来频繁,加上宣德初年宣布“边境互市”之后,许许多多的牧族百姓也涌入这里,总之大同府非常繁华。
两桌上的八名家丁一边嘻嘻哈哈地吹牛一边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来弥补前些天的舟车劳顿,不知不觉两坛酒竟都被喝完了,一个家丁带着醉意主动起身去柜台讨酒。
不经意间,他们身后的楼梯上走下来两名牧族男子,还不等这两人走出客栈门,又一名汉族布衣男子顺着楼梯飞快冲下。
那位讨酒的家丁刚把两坛酒抱回来,恰巧被这名下楼的布衣男子撞个正着,家丁后仰翻倒,酒也砸烂在地。
布衣男子看上去像有急事,挥手向那倒地的家丁示了下弱,便准备继续离开。
同行的其他七名喝醉的家丁怎能忍得下这等行为,赶快上去抓住他。
布衣男一把推开其中一人,其他人见此情形一拥而上,客栈一楼顿时炸开了锅。
一连九个人打在一起,店主站在旁边再怎么呼喊也是没用,其他饭桌上的人也起身凑着热闹,时而还喝彩一番。
要说这布衣男还真是厉害,以一对八竟还让对方吃了许多苦头,然而寡不敌众,最终还是被按在地上。
林家商号的家丁自然带的有刀,其中一人回到桌位上取了一把刀架在布衣男子的脖子上,说道:“小子,挺狠呐,再狠一个我瞧瞧!”
“你们这群蠢货误了我的大事!”布衣男子咬牙说道。
“你的大事?哈哈哈,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嘛?”一家丁嘲讽道。
其他家丁也附和着嘲笑着。
店主见有人拔刀,怕闹出了人命,赶紧冲了过来:“哎呀!大人们呐,打归打,拔刀作甚,万一一不小心……”
“店家,你放心,就算我等误伤了人,这山西各州府也会向着我们说话。”一家丁大笑道。
“就算你们没事,这店里出了人命,我总是要担干系的,求各位爷把刀收了吧!小店的酒尽管喝,不收酒钱。”店主是真的焦急。
“除非这小子跪下。”另一家丁说道。
“我赔钱!”布衣男道。
众家丁大笑:“你能有几个钱!就算你有,我等也不缺几个破钱。跪下!”
布衣男没有反应。
“你给我跪下。”一家丁怒道。
布衣男依然没有反应。
“把他的腿给我按下去!”
后面四个家丁将他的小腿抓住,生硬地压在地上,膝盖终于触及地面。
“你们死定了!”布衣男咬着牙。
“这下就算了吧!”店主伸手触向那名执刀人的手腕。
为首的家丁终于尝到了胜利的滋味,哈哈一笑:“丢出去。”
众人抬起那人将他抛向街面,重重摔在地上。
没想到,那布衣男起身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顺着街道向远处卖力地张望,然后才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凑热闹的人们原以为还会再骂上几个回合,见此情形显得有些扫兴。
八名家丁也“凯旋”走回饭桌。店主现在知道了这波人不好惹,赶紧送上两坛上好的高粱酒以安抚他们。客栈一切回归平静,不一会儿又热闹起来。
然而热闹声持续了没多久,突然间就安静了,准确来说是寂静,抛出一支绣花针大概都能听到落地的声响。
喝醉的八人也立刻意识到不对劲,顺着其他人的目光一同看向客栈门口,突然心“咯噔”了一下,瞬间消去了醉意,清醒了!
众人瞩目的客栈门口站着四名壮年男子,其中一人便是刚刚那个遭罪的布衣男。让人吃惊的是,他们头戴着缠棕大帽,身穿青色武官袍,上面系着胸甲,腰间挂着雁翎刀,一派不可侵犯的威武形象。
这时,所有人才都知道那八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其中一名武士缓步走到店内柜台旁,扯下腰间的官牌放于桌子上,只见上面写着“外务司西北局”六个大字,店主凑近看了一眼后赶紧退得远远的。
“外务司办案。”这名外务司校尉对着众人说道。
屋内的人立即保持不动,屏住呼吸。
那八人跟着林万天经商许久,自然懂得些应急的道理,见四名校尉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赶紧起身走到他们面前跪了下来。
“小的有眼无珠!”为首的家丁流下冷汗。
那名被打的校尉走上前来,对着眼前这人先是照头一脚,将其踢倒在地,然后抄起一把凳子玩儿命地砸向他的躯体:“老子盯了一天,被你们几个狗东西给弄丢了!还让老子跪你!”
见他越打越凶,其他几个家丁准备凑过来求情,可是后面的两个校尉立即拔刀,他们也只好憋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那个为首的校尉说了句:“行啦,留条命!”
话毕,他便停手了。而被打的家丁却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从门外的人群中挤进两个带刀的捕快。
家丁们眼神还挺好,一见到熟悉的衙门官服便条件反射似得高声求救:“大人!大人!”
四名校尉瞪了他们一眼,这才失声。
捕快们一开始还趾高气昂地走来,见到四个官身背影忽然谨慎起来。
一通仔细地打量之后,捕快向着他们的背影问道:“四位是?”
其中一校尉转身:“外务司办事。”
两捕快赶紧后退一步:“四位大人,恕小的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