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爹爹,快来,这是宝宝给你夹的。”梦漪饶有兴趣的用莫离给她特制的小一号的竹筷,别扭的挑起一大块肉,悬在空中等着莫离来接。梦漪美美的想着,娘亲说了这样叫做家庭互动,虽然自己小小的脑袋实在理解不了这么深奥的问题,连大熊爹爹都不知道,但是看着娘亲那么温柔的笑着,一定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浅墨儿。”浅墨含笑抬头,本能的伸出手上的碗,等着。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模糊,脑海里翻腾的厉害,只有一片一片红的妖艳的血迹,汇流成无边的红色海洋。
“啊!”耳边是梦漪吓得哭泣的惊恐声。
端着的碗筷僵硬的立在空中。
直到,高大的身躯缓缓的朝后方倒去,随之响起的是瓷碗破碎的声音。
浅墨发疯一样碰撞着桌椅,跌坐在莫离面前,看着止不住的殷红奔流不息,浸染了黑色的衣裳,冰冷的地面。“你起来啊,像每次隐瞒我那样,擦掉血迹,只要你擦掉我就假装不知道。”浅墨死死的拽着莫离的衣领口,撕心裂肺的哭喊,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狠狠地砸到地面。
“浅墨儿。”透着凉意的手吃力的抬起,抚摸着细嫩的脸颊,“我给你留了一封信,在书房。”浅墨握住有些下滑的手背,使劲的贴在脸颊。
凉凉的泪水,顺着交合的指缝间,渗透出来,侵入手背,砸到莫离的心坎上。
“浅墨儿。”莫离的喉咙涌上一股热流,截断了未完的话语,墨黑的瞳孔折射出一条条无边的悲凉的泪水。
浅墨呆呆的看着紧抿的唇角没有压制住喷流的红色,一丝丝的渗透出来,在嘴边形成妖娆的深红锦带,蔓延开来。
冷的沁骨的寒冷在指尖盘踞,心口如被利刃划开,撕裂成一瓣一瓣,找不到一块完整的伤口。“莫离,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不是要医治我的身体吗?只要你起来,我们一定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起来啊。”纤细的手死死的按住鼻间的炙热。“对,还有嘴角。”浅墨语无伦次的的喃喃,又慌乱的抹掉嘴角的鲜艳。
“浅墨儿,对不起。”剧烈的咳嗽伴随着一次次的喷涌的粘稠,莫离愧疚的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女子,淡漠如她,因为自己而慌乱如斯,却又是满满的欣慰,自己的满腔热情换来了红颜一泣,此生已无所憾。只是可惜,独留她一人于尘世之中。尽管体内充斥的毒吞噬着刺痛的神经,扭曲的面容上,嘴角的笑意在凌乱的血迹中,诡异的如暗夜的画卷,让那张绝对称不上俊美的容颜,平添了一丝绝艳。
“不,对不起,这么苍白无力的解释,就指望我能原谅你。”浅墨陡然冷笑,棕色的瞳孔在水光中越发的清冷如腊月寒天的冰霜。“若你就这么抛下我,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绝不!”斩钉截铁的声音,让莫离模糊的意识有一丝的清明。
黝黑的大掌牢牢的握住狠命擦拭自己嘴角的柔荑,透出了上面青筋毕露,凉的感受不到任何的属于人类的温度。“浅墨儿,一定不要原谅我,这样的话,你就不会这么痛苦。”嘴角的笑如湖面的水纹一点点的扩大。“你答应过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人独往。”
垂着头的女子,一惊,猛地抬头,映入眼中的是男子清澈明了的眼波,一如初见的干净。不会这么痛苦吗?莫离,爱与恨本是一体,爱之深才会恨之切。除非无爱亦无恨,方可一身轻松,笑看红尘。
“浅墨儿,浅墨儿……”莫离痴痴的凝视着眼前的女子,梦寐一样的痴语,不断的重复着这个寄望了他逝去幸福的名字,却也是一生也不能达成的期盼。
浅墨脑中一片空白,耳边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呢喃,是穷尽一声力气呼出的飘飘一句“相思断魂”。
覆在白皙手背的大掌,缓慢无力的垂落下去,在冰凉的地板上撞击出沉闷的声响。苍白的脸混合着一行清泪,埋在没有了心跳的胸膛上,呜呜的如兽类一般的哀鸣声。
抱成团蹲在墙角的梦漪,毫无血色的小脸上是斑驳纵横的泪水,惊恐的看着一片片的殷红,哭泣的娘亲,躺在地面的大熊爹爹,不安的把头埋在蜷起的双腿间。
半晌,埋在莫离黑色衣襟中的乌黑头颅抬起,散乱的发丝软软的垂下,融入了墨黑的衣袍。
“相思断魂?莫离,你不是想看相思豆吗?我却是如此的吝啬不曾让你见识。”浅墨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一寸寸的轻吻着合上的桃花眼,“阎都,我们去阎都好么?”发丝挡住的眼角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的滑落,悄无声息的隐藏在黑色的棉布衣衫上。
浅墨轻柔的擦拭着黝黑脸上的血迹,如此沁骨的冷,没有了往日的炙热。浅墨却像毫无发觉一样,轻声的叹息:“你从来不曾拂过我的意,不是吗?”
素白的衣裙随着女子缓缓的起身,铺展开来,衣襟上沾染了一朵朵盛开的妖艳的花朵,烁烁其华,肆意炫目。
“娘亲。”怯生生的低呼依旧没有得到浅墨的侧目,圆圆的小脸浸满了闪烁的水光,害怕的蜷缩着,小小的身体不住的抖动。
浅墨直直的朝内室走去,只听到一声柜门开启的吱嘎声。
缓缓而出的女子长及腰间的青丝披散着,自双颊边垂落,一脸苍白的面容若隐若现,手上是一把明晃晃的剪子,嘴角的笑意随着渐渐沉下的暮色越发的引人不安。墙角的小人儿,颤抖着把身体紧紧的贴合在木质的墙壁上,圆鼓鼓的小手死死的按住红艳艳的小嘴,把欲要夺口而出的惧怕压在了嘴中。
浅墨蹲下身,把泛着银光的剪子放在地面,吃力的把沉重的男性身躯揽在怀中,蝶翼般的指尖在透着青色的脸上一笔笔的刻画着,深入骨髓的记忆。“莫离,是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独往。我不会追随你而去,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祭奠逝者。”圆润的菱纯失去了粉色的暧昧,靠在莫离的耳边,唇瓣摩挲着冰凉的耳垂,吐气如兰,“莫离,你知道吗?被留下的一个永远是最凄凉的,独自承受着时间的流逝,追溯着记忆的零片。”
银光划过,咔嚓一声,铁器磨合的声响,沾染血迹的白皙掌中赫然躺着一截断开的青丝。纤细的手指紧握,把乌黑的短发贴在胸口,感受曾经带来的温暖。莫离,相思欲绝,留一截断发,你我依旧红尘为伴。
此时的天际如锅底直直的扣了下来,没有星辰的黑幕,找不到一丝清明。幽暗的烛光在屋内一晃一晃,忽明忽暗。梦漪浓密颤抖的睫毛上是一滴滴的水珠,呆呆的看着娘亲吃力的拖着大熊爹爹的软软的身体朝屋外走去,地面上是冰凉的剪子默默的躺着,在烛光中森冷蚀骨。
浅墨脚步踉跄的朝空旷的山坡走去,白皙的手拽着莫离的衣领,艰难的挪动。没有注意身后一块凸起的碎石,重重的跌坐在地面,是骨头发出的沉闷声,浅墨毫不在意一身脏乱的衣裙,看也不看手心划开的一片血肉模糊,吃疼的撑起身子慌忙跑到莫离身侧,温柔的凝望嘴角一直带着微笑的莫离,淡淡的如湖面划开的涟漪,似满足似遗憾,却依旧祥和。“你若醒着该心疼了吧,我以为自己坚强到不在乎一切,却原来至始至终都下意识的去依附着你来保全自己。”浅墨的嘴角挡开一阵浅笑,在暗黑的天际犹如昙花一现,一瓣瓣的绽放,肆意的放纵而绝望。
站起身不依不饶的继续脚下凌乱的步伐,直到高大的身躯柔软的躺在寂静的原野上的一块长形的巨石之上。俯下身,没有血色的脸上交错的不知道是肆意的泪水还是淋漓的汗珠,一滴滴的溅在莫离没有了呼吸的面容上。
“莫离,虽然入乡随俗,但是我不想让你就这么孤单的躺在阴暗潮湿的泥土中,让你的身体布满一块块丑陋的尸斑,最后腐化为一堆森冷的白骨。所以即使你会责怪,我也不会让你至于这样的尘土之下。”
浅墨细致的整理着莫离因为一路颠簸而凌乱不堪的衣裳,靴底沾满了灰土,被磨出一道深刻的痕迹。浅墨毫不在意的用手掌拍拭着靴底的脏污之处,掌心的伤口一次次的摩擦着,合拢的伤口泛出新的血迹。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自己最不屑的就是自残的人,以折磨自己妄想换来他人的怜悯,没想到此时的自己却在重复这样可笑的举动,只是莫离,我不稀罕别人的怜惜,只有这样真实敏锐的疼痛才能让我觉得心口不再是无边无际的空虚,我需要这样淋漓尽致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你已经逝去的悲哀。
最后一次认真的端详,仔细的描绘着自己熟悉的容颜,永远闭上的桃花眼,里面是自己所珍爱的澄净天空,幽蓝的不染尘世的杂质。削薄的唇,苍白的渗着一丝殷红,是没有完全抹去的血痕。这张唇安抚着自己寂寞的灵魂,点燃了体内不熟悉的欲望之火,此时却安静的扬起。高大修长的身躯裹在宽大的黑袍之中,自己曾经密不透风的被拥在里面,感受宽阔结实的胸口上沉稳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