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苦笑的望着手中明晃晃的银针,自己以为能像面对一个普通的人那么去下针,却发现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这个在忍受痛苦的是自己所爱,不是毫无干系的,自己颤抖的手证明了它不能完全无后顾之忧的一针下去。
“相公,我相信你。”布满水迹的小脸仰视着高大的男子,一如仰望神祗般的崇拜信任。
莫离心中一暖,稳住颤不成形的右手,紧紧的看着浅墨认真的小脸。手一提,银光一闪,细长的针赫然已经扎入了浅墨的天会穴上,莫离的双眼眨都不眨的密切注意着浅墨的表情,连最细小的变化都不放过,缓缓把针一点点的推入。
浅墨似乎被点穴般一动不动,毫无所觉,静静的像一尊木偶,随意的任人摆弄,失去了刚刚拼命挣扎的疯狂和痛苦。
木屋内,一瞬间恢复了最初的静谧,连呼吸声都若有似无。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还在小心翼翼的动作着,把一根根明晃晃的银针扎入****的女子身上。
“浅墨儿。”耳边萦绕的是焦急的呼唤,睡梦中的浅墨不慎其扰,为什么这个声音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再多享受片刻的宁静,浅墨感到自己紧紧蜷缩在一片黑暗中,虽然阴暗却没有初时那种火辣火烧的刺痛感。想要举起手臂挥去扰人的杂音,灌铅般的沉重却布满了全身。
圆润手指尖的轻微弯曲引起了床边男子的狂喜,一把抓住白皙冰凉的手掌贴在古铜色的脸颊上,不停的摩挲着,似乎如此,沉睡的人儿就能感受到他的担心与害怕。
混沌的意识划开一抹清明,莫离,是莫离,浅墨下意识的想要挣扎着睁开眼。
莫离连眼睛都不敢眨的盯着女子微微颤动的眼皮,屏息而待。
棕色的玻璃珠子缓缓的出现在莫离面前,浅墨盯着完全呆住的男子微笑,虚弱的牵扯起嘴角。这个下巴上密密麻麻冒出的胡渣眼、下泛着青绿的幽光的男子,让浅墨的心无意识的一乱、绞结着。莫离,有多久不曾休息了,倦怠的似乎下一秒就要睡去。
“相公。”沙哑的嗓音。
遥远的仿佛经过千山万水阻隔而来的声音让莫离鼻子一酸,眼中闪烁。难为情的埋下头,轻轻的搭在还散发着淡淡药味的纤细颈间。闷闷的声音隔着肩胛传来:“浅墨儿,我好怕。”
细细的眼使劲的睁着,不让眼里滚动的水意奔流,干涩的喉咙再也用发不出声音。
浅墨拖着沉重的手臂,越发瘦若皮包的手指在消瘦的男性脸颊上一下下的划动。莫离,如斯深情,要我如何还你?
“哇——”门口的哭泣声让浅墨愣住,“娘亲,呜呜。”梦漪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朝着屋内奔来,手脚慌乱的找不着方向。
浅墨只觉得身子越发的沉重,一张的小脸就映入了眼帘,兔子般红肿的双眼,红彤彤的鼻头预示着小家伙是长期奋战的结果,白嫩的脸颊上成串的珠子加速了流动。怯生生的看着虚弱无依的浅墨,“宝宝,都——乖乖的自己玩,——没,没有去碰白色的花,娘亲,呃,不要再睡了,呃,宝宝会怕。”泣不成声的梦漪连连打嗝。许是曾今见不着母亲的恐惧牢牢的刻在了小人儿的脑海,梦漪哭的格外凄惨。
浅墨满怀歉意的看着眼前难掩倦容的男子和挂着眼泪鼻涕的小家伙。
“好了,宝宝,你娘身子虚别压着。”莫离担心的望着呼吸有些粗重的浅墨。
被拎住衣领的梦漪本来想挣扎的动作,陡然停止。“梦漪呼呼,娘亲疼不疼?”惊恐的盯着自己压过的痕迹。
“我,没事。”浅墨吃力的掀开丝被的一角,“来,上来睡会。”
梦漪兴奋的想要上前,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缩了缩脖子,使劲的摇头,“梦漪会压到娘亲。”
莫离也是一脸不赞成的盯着有些苍白的小脸,“浅墨儿,你昏睡了好几天,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依旧强壮的背影,步伐却有些虚浮,浅墨侧头凝视着。
浅墨费劲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气息喘喘。“宝宝来坐这里。”乖巧的站着军姿的小家伙让浅墨有些心疼,脸上的婴儿肥都快消失了。
浅墨吃力的伸出手,抚摸着小家伙一前一后的两个发髻,这样的技术舍莫离其谁。忍不住想要拥住小小的身躯,驱逐她的恐慌。
厨房中的小火还在持续的燃烧着,即使主人不再依旧尽忠职守,每日自己都要不停的温着一次次凉却的米粥,因为自己不知道浅墨儿什么时候会醒来。明知道浅墨儿没有生命的危险,漫长的等待耗尽了自己的自信,每日只有用指尖探到虚弱的脉搏才能一遍遍的肯定这个苍白无力躺在床榻上的女人还能睁开那双清冷淡然的眼眸。
锅中滚沸的米粥,一粒粒的浮起,似翻飞的雪片。突然一滴艳红的血珠直直的坠落,在米粥中溅开一层淡的看不出色泽的粉。
莫离下意识的捂住鼻间的热流,红色的血水顺着指尖的隙缝滑落,在墨黑的衣袖上沾染了一片暗色的痕迹。下意识的望向门边,空荡荡的只有阳光照耀下的阴影让莫离悬挂着咚咚直跳的心放回了心口。转身朝旁边的木柜走去,打开满是药瓶的抽屉,修长的手指随意一翻,一个绘着雏菊的小瓷瓶被莫离握在手中,慌乱的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急忙送入口中。
狭长的桃花眼陡然阖上,双手狠狠握拳,面上是扭曲的痛苦神色,伴随着一股白烟自头上冒出,莫离暗自松了一口气,鼻间的热流干涸成一道凝固的红痕。何曾几时,以神医闻名的自己居然如此狼狈不堪,莫离苦笑摇头。
随意的扫到角落的水盆,大步流星的上前,大掌掬起一捧清水,擦拭着暗红的痕迹。看着泛着红潮的盆中水,莫离一翻手,地面浸湿一片。
转回身,看着星光点点的小炉,锅中依旧是一片雪白,看不出一点污染的痕迹。
“浅墨儿。”高大的男子背光而立,冒着热气的粥,让坚毅的脸氤氲一片。
随着脚步的迈进,浅墨仔细的盯着黝黑的面容,狭长的太花眼中盛着浓浓的柔情。感觉自己被结实有力的胳膊撑起,浅墨斜斜的依靠在莫离怀中。
干裂的唇一碰到温暖的水源,如沙漠中饱受风沙摧残的人寻到绿洲时的不顾一切,狠狠的吸食着。
莫离顾不得有些晕眩的头,手上不敢停歇的含笑看着及不可待瞪着碗里的浅墨,“慢点,浅墨儿,没人和你抢。”
梦漪坐着一动不动,乖得像个洋娃娃,眨着眼看着喝粥的娘亲。
一碗粥在浅墨的悉悉索索声中很快见了底。
“还要么?”莫离低声的询问,修长的手指缠上了浅墨变得有些颜色的唇瓣,一颗白的晃眼的米粒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上面,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浅墨累得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不用了。你们上来休息一会吧。”坚持的对视着想要反对的男子。
莫离叹了口气,发白的薄唇微抿。这个女子自己如论如何都不忍心、也没法拒绝她的要求。轻缓的让浅墨平躺着,拉紧了滑到胸口的丝被。
“来,梦漪,我送你回屋。”莫离抱起梦漪,转身朝屋外走去。
小家伙不舍的频频回头,瘦消的小脸楚楚可怜,却乖乖不去反抗:“娘亲,等你好了,宝宝再来看你。爹爹说过只有梦漪听话,娘亲就会好起来。”
直到小圆点消失,浅墨还沉浸在梦漪的话中,爹爹,慕昊锦?看来幼时的记忆在梦漪的心中根深蒂固,失去母亲的阴影永远伴随着她。慕昊锦,你以为锦衣玉食、金屋玉舍就能弥补一个小孩子本性里最渴望的母爱吗?若不是你,她不会小小年纪就饱受没有母亲的惊吓。乖乖的?若不是自己的附身,你上哪里去给你寻找另一个白兰?就算她乖巧到言听计从,也不过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
莫离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浅墨儿嘴角荡起的一抹笑痕,棕色的眼眸流转的是无边无际的冷厉和嘲讽。恍惚间如一把匕首划开莫离的胸口,忍不住后怕,若自己离去,这样的女子可有人能温暖她眼中的寒霜?
“浅墨儿。”刻意柔下来的嗓音,让浅墨一愣,抬起头,看着一脸担心的莫离。
“相公,来。”浅墨错开探究的桃花眼,掀开丝被的一角,抖了抖。
莫离默不作声,久到让浅墨以为就这么化成雕像时,高大的身躯陡然靠上前来,一片黑色的阴影盖住了浅墨的视线。莫离除去靴子,直接穿着黑色的外袍跨上床来,小心的躺在浅墨身侧,手脚都僵直着唯恐压倒身旁的女子。
浅墨暗自吁了口气,果然是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相公,放轻松,我不是吃人的妖怪不用紧张。”偏过头,看着规矩的略显拘束的男子,浅墨心情上扬的调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