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是活,听天由命。”浅墨收起银针,淡漠的望着慕寒水,如交代噩耗的医者,不带任何的怜悯。
慕寒水没有说话,随着阖上的大门,一室幽暗,带着诡异的红,似血般蔓延。听天由命,紧紧的抱住弯曲的双膝,慕寒水任由冰凉的液体倾涌而出砸在榻上,也许这就是命,偏偏自己不甘,那些抛弃过她的人,她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脑中一直重复着那双清冷眸子一闪而过的讥讽,圈套又如何?既然自己注定不能长命,那个口口声声生死同命的男人又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呢?
浅墨漫无目的的徜徉在碧水悠悠的九曲连环桥上,虽已是深秋,竞相争妍的景色倒是丝毫不减,幽香满亭台。
“轩辕夫人。”温泽如清泉声音打断了满园静谧。慕昊锦面色平和的对着前面幽然行径的身影出声。
青色的长裙在地面划出一道翻滚的水纹,纤细的身影挺了下来,侧身轻倚在汉白玉的栏杆上,纤细的指尖悠闲的敲击着光滑冰凉的横栏。
对于浅墨冷淡的表情,慕昊锦毫不在意的勾起一抹淡笑,维持着温文尔雅的面具。“本侯有一事尚不明了,还望夫人指点一二。”
偏过头随意的瞥了眼桃花眼弯弯的慕昊锦,目光又径直回到了平静无波的湖面。沉吟片刻,不急不缓的反问:“慕侯爷抬爱,能让睿智天下的慕侯爷困扰,愚钝如浅墨又怎敢班门弄斧?”
明明是嘲讽,偏偏那样的嗓音亲清凉如风,即使恼怒也丝毫不想去争辩。桃花眼一闪暗沉,慕昊锦秉着以和为贵的态度,完美的勾出优美的唇形。“夫人笑话了,夫人面前本侯可是甘拜下风啊。”浅墨啊浅墨,即使圣人在你不动声色的冷静下也得步步为营。
“那么浅墨也不矫情了。”斜过头嫣然一笑,干净的容颜在碧水蓝天之间蒙上了一层薄纱,似烟非烟的飘忽。“如定会知无不言。”清晰的字眼自粉唇而出,沉重的击打在慕昊锦心中,带着浅浅的嘲弄。
浓密的睫羽掩住了桃花眼中深藏的复杂,抬眼之间已是一片清明。“本侯想知道,夫人究竟想利用水儿干什么?”一臂之遥,说话的片刻功夫,慕昊锦踱步到浅墨身侧,修长的身影轻而易举的把纤细的身躯笼罩在黑色的阴影中。俊美的容颜依旧是桃花带笑,却含着初冬的微寒,介于凌厉和温和之间,对于动摇人心恰到好处。
狭长的细目弯曲如玄月,清灵空洞的笑声在空气中游荡。含笑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慕昊锦,直到他难堪的垂下双眸方才作罢。慕昊锦,多日来不闻不问,还以为你会静观其变,没想到凡事牵连到慕寒水你都不能做到冷静自若,那么若有一****心中最柔软的一角被生生的割除,鲜血直流的感觉怕是不好受吧。“慕侯爷可知道,单凭此话,便足以挑起阎都与南清的祸乱。慕侯爷无凭无据的指控,不止侮辱了浅墨,更是让阎都蒙羞,给整个轩辕氏抹黑。”似真似假的说道,语调轻松,却字字藏针,让人觉得在神圣不可侵犯。
望着正气凛然,俨然一副轩辕夫人气度的浅墨,慕昊锦心中的怒火腾腾生气,染得桃花眼中红的碜人。这个女人果真有把圣人逼疯的本事,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不能在她面前失了冷静,自乱阵脚。手足无措的无力感朝慕昊锦袭来,他只觉得气闷的窒息感贯穿全身。“浅墨。”低低得到警告声自牙齿缝之间挤出来,又硬又狠。
“慕侯爷,注意身份。”带笑的嗓音陡然冷了好几度,浅墨刻意后退了几步。“慕侯爷莫要忘了,你我之间的交易是以解慕小姐身上的断魂来换取至毒蟾蜍。妾身自认为没有辜负慕侯爷的期望,倒是这番夹棍而来的质问让浅墨有些失望。”浅墨平静的扫过慕昊锦白玉无暇的脸颊,圆润的指尖依附着空气滑动,似乎在温柔的抚摸着那雕刻师傅刀下最完美的杰作。“天下皆知,慕小姐痴恋成狂,神志不清。慕侯爷以为一个痴儿有什么值得妾身利用的?”谈不上讽刺,自己不过是顺着慕昊锦他们欺瞒的戏码演下去。慕寒水宁可忍气吞声也不愿让眼前的男人知道自己装疯卖傻,不过以慕昊锦的狡猾怕是早就心中有数了,才会顺水推舟的任由慕寒水痴傻下去,正好欺瞒天下。
男性的呼吸声沉重而混浊,慕昊锦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一旦动怒,才是真正的如了眼前女子的计。“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那些小把戏又怎么入得了夫人的眼?”敛起眼角的最后一丝褶皱,慕昊锦似恭维似讥讽的说道。“此举也是形势所逼还望夫人体谅。”
静静的凝视着脸色诚恳的男子,棕色的秋翦盈盈水动,一股暗涌似清流,洗去了所有的尘埃,直探人心的洞察秋毫。形势所逼,浅墨不以为意的轻颔螓首,那倒不错,慕寒水在飞剑门手持利刃杀了菁华山庄的柳絮烟,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是慕侯府仗势欺人外加慕寒水的装疯卖傻,岂是几箱黄金和十几条无辜性命可以平息的?“慕侯爷大可放心,浅墨对于不相干的人一向不喜欢浪费时间。”依旧是淡漠的让人看不清心思,素雅的脸颊上没有丝毫改变。
慕昊锦深深的打量着始终置身事外的女子,不论什么时候她都可以清心寡欲的把自己放到三重天之外,仿如无心之人,冷眼旁观他人生死挣扎,那样的心平气和是入内到外的漠视。“本侯在此有礼了。”不甚真心的拱了拱手,朱红色的锦缎纱衣扬起一道明亮的弧度。
风平无波的湖面,目送一道修长的身影渐行渐远。九曲连环桥上,青衣素雅的女子安静的倚在阑干上,漫不经心的欣赏着着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曼妙景致。
不相干?粉色透着邪肆的唇瓣缓慢的微启,朝着幽幽碧水轻吐兰香。慕昊锦啊,你当我是在愤恨,所以吐露你乃至慕寒水是陌路之人么?我既不是白兰当然与你们毫无瓜葛。可惜啊,宝宝却对那些曾经记忆犹新,那个小小的少女虽然故作冷厉,终究不过是个孩子,自己又岂能让弑亲的罪恶纠缠她一生?
“沙沙……”轻盈的脚步叩击着青白石铺成的桥面,布鞋划过冰凉地面的细微声响。
浅墨好心情的闭着眼,微扬起脸朝着澄蓝的天水交界处,鼻息之间是混合着幽香的清凉,对于身后的稍显急促的脚步声置若罔闻。
雨荷夹杂着凌乱的步伐,在一丈开外停了下来,欲脱口而出的哭腔被眼前幽然自如的景致怔住。青色的背影比湖中盛开的玉品紫金兰还要夺目,雨荷被那空灵清幽似画的绝美震撼,不敢冒然破坏了这份圣洁。慕侯府的夫人多是天姿国色,单是芙蓉轩的盛国夫人就足以胜过眼前的女子千百倍,雨荷却困惑那么一瞬间自己似乎失了心、掉了魂,却觉得再没有人能胜过这个绝世的身影。恍惚间收回的心神,还让雨荷的语调陷在一片迷蒙之中。“夫人,寒水小姐醒了。”
收起散开的思绪,浅墨抿着嘴角,目光凝聚在一处突兀上,不急不缓的回道:“我随后就到。”不愧是与身俱来的骄纵,即使“疯”掉了的慕寒水仍然是一块烫手山芋,折腾的人仰马翻,只是不知道在众人眼中被自己医治的尚有好转的慕寒水怎的今日突然“旧病复发”?
雨荷心中焦急着不知所措,却又不敢催促眼前的女子。指尖扭捏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身后如雕像般无声无息让浅墨轻挑柳眉。“有事?”
雨荷一怔,仿佛一阵阴风刮过,冷颤不住。冷淡的嗓音是不容质疑的压迫,让人不敢造词。“夫人恕罪,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浅墨扰了有趣味的转过身,目光在雨荷玲珑有致的身躯上扫过,胆小如鼠的丫鬟吃了雄心豹子胆,如此勇敢?这个自己向慕昊锦要来的丫鬟倒不如表现出来的惊恐啊。
雨荷觉得自己被剥光一般,被女子盯得冷汗夹背,一根根毛孔竖立起来。“夫,夫人。”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雨荷紧张的直结巴。“梦漪小姐刚刚怒气冲冲的自您房中出来。”
浅墨似笑非笑的挑起雨荷半垂的杏目,淡淡的笑道:“我倒是小瞧了雨荷的衷心。”白净素雅的瓜子脸难得牵起一抹笑容,状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扑通……”刺耳的声音响起,雨荷急急的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的撞在桥石上,发誓般真挚。“夫人,雨荷自被侯爷送与夫人后,就是夫人的人,绝无异心。”
“起来吧。”不轻不重,却不容反驳。
细长的眉目卷起满满的释怀,看在雨荷眼中,一颗心稳稳的放了下来。“谢夫人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