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记忆起,孙爷爷便是一个人,听村子里的老人说,孙爷爷原先有个夫人,给他生下了一双儿女,后来孙夫人不知因何原因,带着孩子离开村子,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孙爷爷也自此一个人生活在这后山山脚下,饶是有不长眼的媒婆上门说媒,也都被他赶了出去,从此再没娶过亲。
余玉花进屋后便放下手里的篮子,接双手压低,接过孙郎中递过来的茶:“吃了您的药,闷头一睡,你看,第二天便好了,我这都不知如何感激你才好。”
“余老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孙郎中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大丫,粗衣麻布,扎着时下的马尾辫,嘴角噙着笑,眼角弯弯,一身的清闲淡素。
孙郎中有点讶异,不过十四五岁的丫头,竟幽秀至此,举手之间不加斧凿,倒是和那孩子,着实相配。
他问苏子姝:“丫头没事吧,这多危险?可不能再去玩水了。”
“没事了,爷爷,都怪我贪玩,幸好遇到了爷爷。”苏子姝低着头,觉得这跟前笑意盈盈的老人,眼底里有说不清的意味。
余玉花看着大孙女儿低着头的委屈样,不免有点心软:“这两日节气正好,寻思着这要过冬了种点大白菜,这大冬天的也有个菜吃,这两日尽忙活这事了,对孩子也就疏于管教,谁成想这俩不省心的竟跑到水库去摸鱼了,”说完还心有余悸的顺了顺胸口。
“这幸亏是孙郎中路过,要不然啊,我可就真没脸见我那九泉之下的老头子了…”
苏子姝看着奶奶和孙郎中的你来我往,面上不显倒是心中戚戚然,这就是成年人的客套嘛,可笑自己当初,还当真以为继母对自己只是爱之深责之切,从来没有半分怀疑,错把狼心捧成真心。
回到家,苏子姝让奶奶歇下,见奶奶习惯性地往兜里掏烟,不禁一愣,仿佛触电似的,一把拦下:“奶奶,走了这么远的路,就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边说边不动声色的抽出烟盒,转身扔进柴火堆里。
“丫头你会生火吗?”余玉花有点不放心。
“奶奶,你就坐会儿等着吃。”
余玉花看着孙女儿抓过一把枯草,拢在入口处,将生完火的枯草直接推进去,熟练的甩了甩火柴棍,架了两根柴火,只等水开,放入面条,撒了一把小葱花,还不忘挖了一勺猪油,顺着方向搅了两下。
看着孙女儿第一次做饭便如此利落,余玉花心里不免五味杂陈,有道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即便自己一直将这两个孙女儿疼得和眼珠子似的,家里的家务不让碰,也逃不开这个理儿啊!
趁着奶奶愣神的功夫,苏子姝早已将煮好的面条盛起来,端到桌上。
“奶奶,小心烫!”说完边招呼着妹妹去洗手,自己倒是转身往灶堂里扔了两个番薯。
吃完面,苏子姝便就着大锅里的面水,三两下把厨房收拾的干干净净,看着奶奶在一旁打着瞌睡,不免有些好笑,便操着甜糯糯的语气将奶奶哄上了床。
傍晚时分,苏媛媛提着刚晒好的腌货,踏进了母亲的院子,看到的就是自己那大侄女儿坐在树墩上,吃力的砍着柴火,心下暗衬这孩子,倒真是懂事了:“大丫,你这身子刚好,可别太累,休息一会儿,大姑给你带了些糖来。”
苏媛媛是一名厨娘,因着价格公道又会来事儿,十里乡亲的,无论红白喜事,只要开酒的,必定找她,这不,自家男人在厂子里刚给升了职,就巴巴的跑过来告诉妈,让她一同高兴高兴。
“姑姑你偏心,光记着姐姐,都忘了宁宁了。”看着苏子宁翘着麻花辫,嘟着嘴要糖的模样,苏媛媛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有。
“哎呦,怎么会忘了我家宁宁,快过来,大丫,你也过来。”
苏子姝对着大姑挥了挥手,:“好嘞,这就来。”说罢,脱下手套,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进屋洗了手,这才接过大姑递过来的糖,道了谢,只握在手里,并不拆开。
余玉花瞧这不年不节的,大女儿提着一篮子腌货来,当下着实心疼起来:“你这孩子,到妈这儿来,还带什么东西,等会带回去啊。”
苏媛媛似是早就料到自家老母亲这般,当下也没说话,就直直的被余玉花带进了屋子里。
“妈,这几日正是换季的时候,天气忽冷忽热的本就难受,你身子不舒服就好好休息,贵之近日在厂子里干的好,厂长给升了职,时间富裕了些,地里的事您不着急,我让他来帮你。”
崔贵之是余玉花的大女婿,家中排行老二,多次复读,却总是差些,为了生计在一个厂子里做会计,性格固执不善交际,是个干实事的,别看是个读书人,下田种地可是一把好手。
“贵之升了职是件喜事,可这肩上的担子不免又加重了些,要比从前更加勤勉才好,再说你自己家的田地也都指望着他,我这儿就巴掌大的地儿,哪还要他来帮忙。”余玉花说完忍不住用手捂着嘴,闷闷地咳了几声。
苏媛媛看着自家母亲说不上三句话,就咳的这么厉害,心下着急:“妈,这季节正是寒暑交替的时候,可得注意身体,明日我倒是没活儿,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余玉花倒是不以为意:“年纪大了,不比从前了,小痛小病总是有的,估摸着两天就好了。”
苏媛媛看着妈执拗的态度,只觉得有些心疼,想来想去左不过是心疼钱,心疼儿子,这老五整日里不着家,一年到头在外忙活,也没有存个半分家当,两个女儿放在母亲这儿,靠着姐妹几个的接济过日子。
想到这儿,苏媛媛便只觉得一股子热气儿往头顶上蹿,但仍是压着火好说歹说的把母亲给劝动了。
眼瞧着天色渐暗,苏媛媛便同母亲道别,约好明日里来接她,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