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溟湮湖,起初的几天西辰都在静养。
随意和朱敥沟通并且借用他的力量,对于西辰来说过于勉强了。这一点他本来也知道,只是当时的情况,是容不得他犹豫的。
从平津城回到溟湮湖之后的一周,他一直在卧床。季白露的各种补品丹药和据说是她自己调配的药香也在这个期间送了过来。但是君墨枢建议他先回复肉体的强度,再进行灵力方面的回复。
因为君墨枢之前用他的徽章帮他领了任务的关系,原本需要完成的七级任务的准备目标已经完成。虽然也可以继续靠接任务磨炼自己,不过眼下看来,为了参加天枢御览必须达到的标准反倒少了一个,显得没有那么迫切。
“这也太惨了,我觉得我现在的身体强度简直像婴儿。”西辰在何玉昆来跟他告别的时候说。
何玉昆带西辰回到溟湮湖,之后又留了两日。玄天堺一处古遗迹解封,里面封印了多年的三首冥蛇破封。作为玄天堺御灵师方面执牛耳的人物,君墨枢显然和何玉昆有很多需要商量的事。
“所以你当时到底干了什么?”何玉昆对他的状况很是不理解,“就算是灵力透支,也没有听说会对肉体造成损伤的。上次见到你这一头白发还是三年前那次你差点送命的时候。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是真灵降临形态……或者说,类似那种的吧。”
何玉昆不可置信的说:“喂,小阿西啊,我好歹也是可以开启真灵的七星御灵师了,你不要骗我,几天前你还是四星等级。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四星就能开启真灵的。”
西辰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最大的秘密暂时还不打算坦白。
“其实,就算你们高阶御灵师,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开启真灵的吧?”于是,他不答反问。
“那到是。”何玉昆点点头,“真灵降临的条件除了自身修为和灵气储备要够,和琈灵的沟通也要到一定的契合度才可以。”
“嗯,我查到的资料里也是这么说。我的琈灵有些特殊,是物琈灵,这点何大哥和师尊都是知道的。但是有不稳定的瞬间,我可以和琈灵达到高契合度。怎么说呢,琈灵不都是那种被压抑了修为层次的灵体吗?就像是一个高度压缩在一个容器里,本来是一点一点随着修为开启限制的。到高星级之后因为修行者本身身体的强度可以承受这份力量,所以一下子打开开关释放所有力量也没关系。”
“是这样。”和何玉昆一起看望西辰的君墨枢点头肯定。
“那我的情况是,我知道那个开关在哪,也知道怎么调节那个阀门。我知道我的烛焱是有剑灵的,但是因为条件不足他一直在沉睡状态。我强行把那个阀门调到最大,就可以短时间唤醒它的剑灵形态,但是我的身体其实承受不了,所以身体才会像现在这样。”
说着,西辰还抓了抓他的那一头白发,在从平津出发前,他已经把之前突然长出来的长发给剪短了。
“这样的情况正常吗?”他问君墨枢。
君墨枢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对物琈灵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听当时在场的人说,他们战斗中看到一条火龙从地下升起,难道那个就是你剑灵的形态?”
“应该是,其实我也不清楚他应该是什么形态。既然他呈现出这样的状态,那就应该是了吧。”
听他说完,君墨枢和何玉昆互相交换了眼色,里面有西辰不能理解的意味。
“怎么了?”西辰疑惑。
“等你身体休养好再说吧,你的状态不太好,灵脉受损很严重。如果不好好恢复,可能会影响你后续的修炼。不过,这些都要等你能下地了,我们再讨论。”
君墨枢这么说着,两个人都劝西辰静心休养。
而后,君墨枢被何玉昆推出了西辰的房间。两人一直走的远了,何玉昆才又开口。
“怎么样,你能确定了吗?”
“能。他身上的烛焱剑我是见过的,确实很像传说中的‘钧天’的一部分。”君墨枢点头。
“那么,他果然……”
“石头。”君墨枢打断他。
“好好,我不说。”何玉昆道,转而又问:“你真的觉得那种事情有把握吗?”
“做了才能知道,打不了咱们这一辈再失败一次罢了。”
君墨枢无奈的摇摇头。
“我倒是希望咱们这一代就能解决掉。”何玉昆说着。
君墨枢只能苦笑了:“也或者有人不希望呢。不然,当初也不会有人谋害天司了。”
“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何玉昆语气里带了点焦躁。
“就像三首冥蛇那种邪物,也有人崇拜,说到底利益罢了。”
见君墨枢提到三首冥蛇,何玉昆说:“你打算怎么处理‘欲念之种’?”
欲念之种,在何玉昆消灭了三首冥蛇之后,从那个还保持有原本形态的头颅中,找到的一块结晶,那结晶的核心封着一团红色的光,那光团就是何玉昆说的欲念之种。
“这东西啊,是没办法彻底消灭的。”听他问起,君墨枢也不隐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会找时间去封印它的,下一次再见,不知道又要多久之后了。”
何玉昆知道他说的无法彻底消灭是事实。打扫战场的巡查队员发觉这个不同于雾魇魂晶的东西,直接拿给他看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其中不详的力量。当时就想要破坏掉这颗晶石,可是就算他的武器“镇岳杖”是神器级别,可以一击敲碎冥蛇的头盖骨,也没有办法让这颗晶石磕损一角。
何玉昆很是不解,问君墨枢:“你说天司当年那么强的人,像这种妖兽,也没有办法杀灭吗?怎么会让它孕育出欲念之种这种东西。”
“人的欲望不也没办法消除吗?不,也不说人了,就算动物,只要能进行思考,就有欲望,哪怕在狩猎或者采集中,多得到一点食物。”君墨枢说道,“三首冥蛇只是吞噬掉这些情绪的妖兽而已。倒不如说,因为有他,所以在一定的情况下,反倒让其他生物变的安定。”
何玉昆撇嘴:“到处搞破坏和杀戮,算哪门子的安定?”
君墨枢笑着摇头。
房间里,精神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只是身体还绵软的缺乏气力的西辰,终于有空闲,拿出他在冥蛇祭殿里找到那卷兽皮文书进行解读了。之前就央求每天送饭照顾他的汐鳞族人,帮他借一些古代语的词典。那人也确实给他找来了好几本,不过古代语这种东西,一则目前种类还没有被人搜集全面,破译的进度也各不相同,所以这些词典说起来也都是半成品。
不过,对西辰来说已经够用了。他很快就搞清楚了,兽皮上的古代语,可以说是现在玄天语的老祖宗之一。其实就算没有详细的文字解说,看上面绘制的图画,也能猜出这上面的内容。这张兽皮上,记录了某种仪式。
仪式的内容是对三首冥蛇献上祭品,然后,冥蛇会给予献祭者自己的一枚鳞片。只要吞下这枚鳞片,愿望就可以实现。而吞下鳞片的人身上之后也会长出一片蛇鳞,这蛇鳞会在许愿者死后脱落。这枚鳞片是再次打开祭殿的钥匙。
不过,在详细的看了兽皮上的文字,连查带猜,联系前后内容,看懂了七成内容西辰才知道,如果不懂这些说明,只是凭借着图案上的内容进行献祭,那么献祭者的愿望虽然会实现,但是也会受到诅咒。
三首冥蛇在诞生之初,只是普通的蛇类,本身是靠植物的果实为生的。也因此,它本身其实是各种果实的保护神,其中自然也包括葡萄,甚至可以说在他早期的食谱里,葡萄是他最喜欢的食物。而他的兄弟人身蛇则成为了稻谷之类植物的守护神。不明所以的原初人类,发现祭拜了人身蛇之后植物就会丰收,在种植其他作物之后也会去祭拜这位,而献祭的物品则是他们种植的产物。三首蛇因为这一点被惹怒,他的功绩被人遗忘,所以才化身成为了破坏的存在。他散布恐惧,又给人希望,自身的意义发生了扭曲。
所以如果要对三首冥蛇进行献祭,不管是植物的果实,还是狩猎的动物,都可以作为献祭的物品。只是向他许愿的话,这其中其实是没有多少差别的。
当然,也可以献祭……人。想到了水道里那些层层叠叠的骨骸,西辰现在也觉得脊背发冷。
一旦以人作为祭品,那献祭者会受到诅咒。他的愿望会被实现,但也会被扭曲。
西辰已经听说了关于格里家的一些秘闻。格里家那位被封为世袭大公的先祖,其实是传说中的“铒”,生来可以吸引雾魇的存在。这种御灵师通常没有特别的环境条件,连长大成人都很难,因为一旦他们琈灵觉醒,本人就是雾魇最喜欢的食物,可以说是御灵者中最倒霉的类型之一。
但是那位先祖竟然修炼到了相当高阶,也因为这样,御灵师们的记载中才能查知,这种御灵师只要到五星以上的层级,是可以掩盖自己的气息的。
西辰推测,恐怕那位先祖的父祖辈曾经误入了冥蛇祭殿。看了兽皮上的内容,进行了禁忌的献祭,愿望,或许是家族中可以出一个高阶的御灵师,改变一家人的际遇。所以才有了那样一个传说一样的存在。恐怕,那场让那位先祖得以获得大公封爵的战斗,也不是巧合路过那么简单。既然可以掩盖铒的气息,那自然也可以自由的释放这种气息。自导自演的戏码,不知道内情的人是很难了解的。
看到这里,西辰也明白了,那么想要在家族中翻身的卡库斯,或许也许了这样的愿望。吃下鳞片的,应该是当初的卡库斯的夫人。卡库斯或许是希望再有一个御灵者的孩子,但吃下蛇鳞之后,显然夫人的精神出现了异常,最后或许是自己选择坠塔,也可能出了其他的事,她死了。但是已经出生了的卢克斯的父亲不可能像西辰一样,凭空再长出魂琈来,于是,这个愿望就延迟了许多年,在小辉的身上应验了。
但是另一件事,让西辰无比费解。之前在泪岛两次看到的那个幽灵,最后进入了小辉灵脉的那个女人,后来从泪岛庄园里的一张画像里,西辰知道了答案,那是小辉的母亲。这女人的灵魂既然被禁锢在泪之岬,那么显然的,已经死去多时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卡库斯还许过其他的愿望,而拿来牺牲的就是他的儿媳。而卡库斯曾经说过,他的儿媳和孙女不在岛上是因为去了其他地方,那他的孙女是否平安呢?
西辰不愿意再深想下去,肄法司的人,怕是会好好的审问卡库斯吧,只是自己不能知道答案。
如此一想,恐怕小辉和他的先祖一样,在成为御灵者的时候,也成了铒。当初在维拉姆号上,小辉大概就已经展现出了这样的能力,这才是他们能在一向平安的官道上遇到雾魇袭击的真相。
不过,显然笼的人懂得怎么抑制他的这种体质,才能带他平安上路。那么小辉来找到他,当时闹的那一场,到底是巧合,还是有安排的呢。如果是有安排,到底笼的目标是自己,季白露,或者当时在船上的殊临枫?
西辰想的有些头痛。格里一家的事情现在已经完全交给了肄法司,他根本得不到一点信息。
“看来,还是要尽快进入肄法司,才能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信息啊。”
西辰解开了睡衣,他低头看了看镶在自己胸口的那颗红色的宝珠。这是一个红色的,比龙眼略小的红色圆珠,一半的球体没入皮下,另一半暴露在外。宝珠的四周都是盘根错节的丑陋疤痕。这是西辰的心口曾经受过重创的证明。
西辰从回到溟湮湖就已经查看过自己的魂琈数次了。此番再次查看,宝珠的光泽还是那么暗淡。
想到了自己在昏迷的时候做过的梦,那个火光被黑暗吞噬的梦,西辰一点也感受不到宝珠里面曾经熨烫的那股火能量,这样的感觉让他心中忐忑。
“希望能好起来吧……”他这样喃喃自语着,“我可还不能就这么结束呢。”
平津城,泪岛的庄园已经在西辰他们离开后,被肄法司的人贴上了封条。泪之岬上,灯塔的灯光还在闪烁,寂静的夜中,有缥缈的琴声在岛上回响。
灯塔的露台上,一个披着鹅黄斗篷的身影,在夜风中拨弄着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