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象环生的扑闪过那致命一击,嫖客借势翻滚起身到街边的摊位前,拉开了与黑衣人的距离。
或许动作太过迅猛匆忙,又加之手臂受伤的缘故,使其脚步不稳,一把撞在了桌椅上,噼里啪啦,劣质的茶盏与筷子掉落一地。
才止住了前冲势头,顾不上血流不止的左臂,他匆忙的抓住几根未掉落的筷子,立时转身凝神戒备,以防黑衣人再次突袭。
得以一击重创嫖客,黑衣人没有乘胜追击,见到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全然没了之前从容不迫的应对。
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犹如将老鼠逼入墙角施虐的猫儿一般,闲庭信步的开始向他逼近。
早已是惊弓之鸟的嫖客,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身体也不自觉的颤栗起来,他警惕的盯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随着他紧逼临近的步伐,情绪开始逐渐崩溃。
终于,他再也忍受不住,大喝一声,忽地将右手上筷子掷出,激射向黑衣人。
筷如箭矢,黑衣人却不躲不避,只随意抬刀将其拍掉。
孤注一掷的一击未能得逞,嫖客四处张望,忽的眼前一亮,疾步冲到摊位的灶台前,慌不择物抓起物品,就往黑衣人身上招呼而去。
馒头,包子,菜刀,砧板,瓦罐等餐具,是器具横飞,只是这无谓的抵抗,注定是徒劳的……
只见黑衣人或拍刀抵挡,或侧身躲避,或者是飞来“暗器”,连他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到。
危险趋以临近,嫖客仍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只见他胡乱抄起一瓶深褐色的陶罐,就向黑衣人砸去。
“啪!”,不急不缓,黑衣人依旧拍刀劈斩,从容应对,只是当陶罐在他身前,应声碎裂之时,一股淡黄色的浓雾,也跟着喷溅开来。
意外的变化,让他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辛辣的粉末就已瞬间入鼻,刺激的他开始剧烈咳嗽。
“胡椒粉?”心底诧异了一句,黑衣人就紧闭双眼,捂住口鼻,压制着想要打喷嚏冲动。
嫖客见到这百转千回的一幕,也先是一愣,而后不再多想,当即下了决断,借助灶台,一跃而起。
眼角挂着泪珠,强睁双眼的黑衣人,瞳孔微缩,正好模糊瞧见他的跃起身影,顿时是追悔莫及,全然没了戏耍的劲。
他心已发狠,一手护着口鼻,一手极速回刀反握,挥拍而出,向着目标狠狠钉去。
眼看就要冲破遮阳避雨的油布,飞身而逃的嫖客,腰脊突然间传来剧痛,同时一股巨力也将他横推了出去。
希望破灭,嫖客目眦尽裂,已经触碰到油布的手,即绝望又不甘的竭力拉住这最后的妄想,坠落而下。
轰隆一声,简陋的夜市摊位,连带着不堪其重的棚顶,一齐坍塌倾倒。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杀人了!……”
突然废墟之中,爬出一人,鬼哭狼嚎的向远处奔逃。
黑衣人顾不得辣眼的浓雾,急忙定眼望去。
原来竟是这受了“灭顶之灾”的夜市摊摊主,他从二人将战场转移到他这里时,就一直躲在里面。
认清摊贩不是击杀目标,黑衣人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同时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向着坍塌破落的摊位急冲而去。
刘二七全程目睹了这场一波三折且无趣的刺杀,接近尾声;早已经是如坐针毡,若是还在这里逗留,恐有被杀人灭口的危险。
此时有人做出头鸟,吸引黑衣人的注意力,虽是迫于形式所逼,但也给他提供了潜逃的机会。
不做他想,刘二七蹒跚起身,小心探头的观察了一下黑衣人动向后。
刚要起步逃跑,没空注意脚下的路,就被裸露出地表的树根给绊倒了。
真应了老话: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遭打头风。
只听见啪嗒一声,一头栽倒在地的刘二七,又晕了过去……
………………
“唉?醒醒?醒醒?”
一阵拍打与摇晃,将晕厥的刘二七唤醒。
他疲倦的睁开双眼,视线还有些模糊的看到一只有些老旧的黑色长靴,隐约间还嗅到了,一股“芳芳”扑鼻的……酸臭味?
这酸爽的滋味,让精神恍惚的刘二七,瞬间清醒过来,同时意识到自己可能还身出危险之中,倏忽翻身坐起,向后急掠倒退,嘴上带着哀求的呼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嘿?你小子躲什么躲?难道我还吃了你不成?”
将唤醒他之人,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劈头盖脸就对他抱怨道。
刘二七经他这么一说,也镇静下来,视线逐渐清明,但仍不肯放松,警惕的打量他的面容。
这人半蹲着,长脸浓眉,头戴折角幞头,圆领右紝栗色窄袖衫,腰间挂着一柄环首刀,而一侧还挂有一块木制虎头圆牌,上刻有:大隋益州下坪县应捕人,几字。
刘二七自然不识字,但作为乞丐,摸爬滚打偷鸡盗米的事没少做,拜地头认识维护一方治安的官差,是必不可少的讨饭技能。
见眼前这人正是官府衙役,刘二七一直紧绷身体,瞬间松垮下来,接连两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变得木然萎靡。
这个时辰,天已泛起了鱼肚白,街道两旁的行人被官差拦住,围观着案发现场,指指点点的讨论着夜晚发生事。
“我是让你把他叫醒,不是让你吓唬他!”
声若洪钟,引得刘二七侧目望去,就见一位国字脸,胡须拉碴,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穿着打扮与身旁衙役一般无二,看年纪约莫四五十岁的壮汉,正脚下生风的往他们方向走来。
只是他刚一靠近,便一脚踢在哪那名衙役身上。
平白无故受了一脚,那名衙役起身愤恨说道:“詹头,你可别冤枉好人啊,我怎么就欺负他了,分明是他自己在这大呼小叫的,关我什么屁事?”
被称为詹头的壮汉,瞪他一眼,怒其不争的说道:“平日里就数小子最懒散,连这点事也做不好,要不是你姐,整日在我耳边念叨,老子早把你一脚踢飞了不可!”
被壮汉一瞪一骂,那名衙役不敢回嘴,只恶狠狠的盯着坐在地上的刘二七,恨不能踹他两脚,以解心头之恨。
朝霞露水霜寒,詹头看向就几件破布裹身的刘二七,正双臂环胸的瑟瑟发抖,沉思了一会儿。
“看他现在这样子,问不出什么来,把他带回衙门里去吧。也省得你在我身边碍眼。”
说完,做了驱赶的手势后,不管那名衙役是否愿意,转身就走。
衙役自是不情不愿,但又无奈何,只能低声骂了几句,又踢了一脚还弄不清状况的小乞丐,才架着他准备离开。
刚走出几步没多远,似乎想起什么没交待,于是詹头转过身对衙役吩咐道:“对了,记得给这小家伙找件旧衣穿上,还有顺便让皂班的人给他弄些吃的,免得县尊还没问话就晕过去了。”
嘱托完,他又再次转身,向着坍塌摊位走去。
确定詹头再没什么要交代后,衙役带着刘二七,离开扶柳街。
………………
坍塌摊位前,几名衙役忙前忙后的整理着废墟。
“张老哥,怎么样了?”
詹头打发完小乞丐的事,便来到一名灰衣老者跟前,看他还在有条不紊的埋头检查尸体,忍不住问道。
老者只抬头撇了他一眼,又埋头继续检查尸体,话语不紧不慢说道:“嗯,有结果,死者从尸斑与尸僵程度的情况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子时到丑时之间;他身上有两处刀伤,一处在左臂,严重但不致命,另一处则在背脊,也就是他真正的死因,这处伤口是从背脊到腹部的贯穿伤,从伤口来看,是由后背刺入,而且一定是在高空被人一刀干净利落的斩断脊椎的。你看,死者的额头与身体还因坠落造成多处淤青,再结合现场整理来看,我推断,这人应该是跃起逃跑的同时,被凶手刺入,继而坠落,又造成这处伤口一定程度的撕裂……或许他那时还未断气,直到凶手拔出刀的那一刻才得以解脱的吧?”
“唉呀!张老哥真不愧是我下坪县的阎罗手,与报案人所说几无差别,这案子有您在,我看啊这破案是迟早的事。”詹头对于老人态度,极为恭敬,前后对比,看得出,他对老人信任与尊重。
听到这溜须拍马的话,老人只是摇头叹气道:“詹捕头,你就别恭维我了。至于破案?”
说道这,他停顿了一下,表情严肃的看着詹捕头问道:“说起来,我记得詹头应该是我们这小……这里为数不多的五品高手了吧?”
不明白老人这突来的问话,詹捕头谨慎的答道:“不敢以高手自居,这只是江湖朋友抬举下在罢了,不过张老哥,突然问我这个干嘛?”
“詹捕头不用谦虚,我问这话只是想印证下,一些不成熟的推论。”
詹捕头眉头紧促,更加疑惑的问道:“什么推论?”
老人没有急着回答,他双手负后,来回踱步,似在整理思绪。
一旁关注回复的詹捕头,想开口但又不忍打断老人,只能茫然无措静立在一旁。
“詹捕头,老朽无意冒犯,只想请教一下,若换做是你凭空一击,能否做到凶手这伶俐一刀?”
终于听到老人开口,詹捕头迟疑了一下:“若只有我二人这两三步距离,全力一击……或可做到。”
“如果距离稍远,将刀凭空掷出,能否可行?”
詹捕头似乎有些明白老人意思,于是认真回答道:“只是击杀,可以;但如果想要准确干脆的击穿脊椎,不能!”
看老人沉默点了点头,詹捕头字斟句酌的问道:“您问这些,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头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