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失去了温度,西边的天空堆砌起一道长长的青色浓云,那云像一道无法翻越的高墙,拦住了西边所有地平线。
丝丝终于把已经半昏迷的农儒敏弄上自己的车,牛饮般猛灌几口水,不敢耽搁丝毫,驾车向着三百多公里外的格尔木医院狂奔。
送到医院,丝丝垫付了医药费,径直离去。
农儒敏从手术室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丝丝,想说声谢谢。按照路途上得到的她的电话号码打过去,电话那头正睡意朦胧:“你没事就好了,不用谢,也不用说钱的事,我们这样的人,应该做这样的事,拜,我睡了。”
农儒敏没来得及说话,丝丝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自那以后,农儒敏的心中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但他不敢向丝丝表白,尽管后来真正是朋友了,一起行过很多路。
农儒敏觉得自己太穷,而丝丝是一个著名作家,自己怎么爱她呢?他也想过重出江湖,也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挣个千万级的钱,也就十年八年,可他更知道,不是自己变成千万富翁了,丝丝就会刮目相看。
回想从前,大榕树下黑暗中的农儒敏默默告诫自己:“丝丝的事,不能不明不白。”
为了爱,为了正义,为了心中的信仰,农儒敏又一次寻找丝丝说的那头牛,那哥老汉真的和她相遇过的证据,哪怕是蛛丝马迹也行。
仔仔细细算一遍自己去村里买饭菜的时间,然后挑着竹筐回来,农儒敏非常确定,自己就是走这条路回来的,如果丝丝口中的老汉和牛真的存在的话,自己应该会遇见才对。
山村荒芜,人影稀少,没有多余的路,沿着南流江两边,只各有一条杂草丛生的像是路的路,那老汉和牛与丝丝分别后,能去那里呢?就算他们打破常规,钻进了林子,也该有痕迹才对。
还是找不到老汉和牛存在过的痕迹,思量着,农儒敏心头猛然一惊。他发现,不是找不找得到痕迹的问题,是丝丝描述的那个老汉样貌。那个老汉已经死去多年,如果这是一场刻意谋划的阴谋,那么,必须没有痕迹,自己应该思量痕迹是如何消失的问题。
找不到答案,农儒敏只好回到帐篷里去,但他把疑惑深埋在心底,装着无所谓地说道:“丝丝姐,没错,确实有过一个老汉和牛,至于样貌嘛,这里的老汉可能长得都差不多。”
农儒敏认为,丝丝是一个极具浪漫主义的人,虽然她时常表现得很理智、强悍,但她的思维近乎于一个诗人。
她本来就是文人,在那些千山万水的路途中,使得她的心胸更加广阔。可她又不是一个愿意糊涂的人,每件事都要追求真相。
看着农儒敏,可能是吃饱后的困倦,丝丝笑得很无力:“儒敏,你撒谎糊弄我了。唉,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就当我神经病一回。”
农儒敏感到无比惭愧,他希望给心中默默爱着的人一个安慰,但他也发现自己的话幼稚得可笑。本不知道该如何接丝丝的话,方垆心正好站起来要走,这是他的习惯,吃完就一个人痴痴呆呆地去慢走。
农儒敏一把拉住方垆心的手:“田哥,今天天不好,才过中午,外面已经黑魆魆的,风雨未住,舞也浓,就不出去了吧。你帮着把饭菜收竹筐里,我烧水泡菜,怎么样?”
一句话不说,方垆心开始收拾桌子。
估计丝丝看出农儒敏心中有事,但她又猜不到农儒敏心中为何事。听一听外面的斜风细雨,也懒得站起来,在帐篷垫子上懒洋洋地斜躺着,心里依然想着先前那个老汉和那头牛,自己竟也分不清真假了。
喝几口茶,丝丝没觉得精神,反而感觉更困,回自己帐篷去睡午觉。
丝丝离开,正和农儒敏的心意,他想和田益之聊一聊关于那个老汉和牛的事,想从田益之的言谈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他不希望以后的路上,自己必须防备着他,他宁愿相信那是丝丝的幻觉,而他是善良的。
“你没有找到老汉和牛的痕迹,对吧?”
农儒敏没想到田益之会先开口,一点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他有些措手不及地回答:“是,没找到。田哥,你怎么如此确定我没找到呢?”
“我不确定,所以问你。”盘腿坐在帐篷垫子上的方垆心显得很冷淡:“既然没找到,这事也不值得深究,她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就不走了,明天再走就是。”
见他越是漠不关心的模样,农儒敏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丝丝说得那样真切,事情怎么能不清不楚呢?思绪猛转,想自己也弄不明白,找不到破绽,不如他说的这样算了,又能怎么样?
帐篷上突然噼里啪啦地响起来,雨变成暴雨了,这暴雨来得如此猛烈,犹如有人从天上往下泼水一般。
紧随着暴雨而来的是狂风,吹得帐篷的支架咯吱咯吱响,好似要把帐篷掀翻。
农儒敏来不及穿上雨衣,拿起镐头和长钉冲出帐篷,奔到丝丝的帐篷边,以极快的速度给帐篷加固。帐篷里悄无声息,农儒敏觉得很奇怪,想丝丝不会这样快就睡熟了吧,便试着喊几声:“丝丝姐,丝丝姐。”
帐篷里没有回答,农儒敏从帐篷透气口往里一看,哪里有人,丝丝根本不在帐篷里。
又几步抢回自己的帐篷,脸贴在窗口:“田哥,丝丝姐不在帐篷里,风雨如此大,我去找她,把雨衣递给我。”接过雨衣,又转头回来:“你去吗?”
农儒敏见方垆心已经拿起雨衣起身,显然也要出去找人,加紧叮嘱一句:“把强光电筒带上,天很黑。”
不等方垆心,农儒敏向着大榕树方向奔去,心中愧疚万分。明知道丝丝是个凡事都较真的人,怎么能被她刚才故意装困骗了呢?要不是突如其来的****,自己不去给她帐篷加固,还不会发现她已经独自出去。
按农儒敏的推测,丝丝不甘心自己的经历不被证实,她是要去寻找证据。随之又想,丝丝最近一直烦躁不安,一直忧心忡忡,她要是寻了短见,自己可就要后悔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