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大把大把地落在他们身上,他们站在在某个阴暗的屋檐下,屋檐长在一栋低矮的红房子上,房子坐落在街道以南,街道漂浮在白雪皑皑的北国,北国是银河系微尘般的一隅,他将脸缓缓靠近她,不知道用的什么好闻的面霜,他的嘴唇在她额上轻轻一点,和着深冬的雪花湿润了她的心窝,他将大衣脱下盖在她的身上,路灯下雪花簌簌地飞舞。她看到他俊挺的鼻梁被暖光勾勒出一道迷人的弧线,他的手紧紧拉着她的,那一刻她真的觉得很温暖,许久,车子来了,他们一起上了车,他坐定,然后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腿,她会意,听话地伏在他腿上,厚重的长发盖住了脸,他将发丝往后捋了捋,安静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车子在偌大的北京城里前行,踏着雪花的尸体,五颜六色浮世斑斓匆匆后退,她离他如此之近,如此心安......
应许这便是宿命,昨晚信息发过去后,她便整个人如婴儿般赤条条缩进了被窝,厚实的卡其色棉被覆盖住整个身体,覆盖住僵硬的灵魂,覆盖住漫无边际无枝可依的虚空,里面温暖潮湿,静谧自由,她能清晰的听到呼与吸之间的声音,气流在鼻间流动,温润顺利,突然她憋住气,一动不动,如死尸般蜷缩着…….
窒息的时间一步步蔓延,闹钟的滴答声如马车不知疲倦的压过冗长的大地,她晶亮的黑眸在黢黑的崖边矗立凝望。
窗外高楼千万尺,天地玄黄八千丈,雪花站在云端,突然纵身跃下,强大的气流逆行而来,它翻了几个身子便直直扎下去…….
被窝里心跳强烈,她体会着胸腔内渐渐氤氲的压迫感,以及舌根靠近喉管的紧张绷直,窒息引起的缺氧使她的脸憋得通红,很快面颊呈现青紫色,那逼近死亡的感觉如此强烈,还有她清晰的听到了........
雪花“嘭”一声落地,声音振聋发聩,顷刻间雪花粉身碎骨跌落在马路上…….
耳膜受到激烈的震荡,她猛地一下掀开被子,跳下床,哗啦一声拉开窗帘,推开玻璃窗,只见眼前万千雪花坠落,她眼睁睁看着它们入了黑色的崖下。此时她俯着身,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倾斜着往下,胸腔在猛烈的起伏,冰凉的空气旋风般钻入鼻腔,她狠狠呼吸着,刚从死亡边缘折回,回到正常的呼吸,鼻头被冻得通红,雪花染白了发丝,终于她拖着虚弱的身子钻进了被窝,睡过去。
一早起来,她便看到信息——“老地方,中午11:30一起吃饭”,若千心里一惊,看到了昨晚自己的信息旁停留的红色感叹号,信息没发出去,该死的网!若干看着手机愣了下,然后鬼使神差打出了一个字“好”。
他坐在对面,为她切牛排,然后沾上一旁黑黢黢散发淡淡胡椒味的酱汁,紧接着将叉子递到她嘴边,她看着他,然后顺从着张开嘴,接过那块牛肉,细细咀嚼起来,她睫毛耷拉,眼晴只敢盯着桌面,她知道他在看她,而她只能怯怯的往下看,而确实,他目光炙热正盯着她,带着难以言表的神情,已经快要燃烧。
男人:药吃了吗?
若千一愣,只见他从包里掏出一盒药,取出一粒,递上水杯到她跟前。
“下次再不听话,要受罚的。”
她不敢吭声,顺从的将那颗小白粒吞下,就着温和的白开水,那种温暖像小时候被父亲抱在怀里,大冬天,父亲穿着浅灰色的羊毛衫,暖暖的很舒服。她笑了,直视他双眼的那种笑。他看着她,带着一丝不明所以,但也回应着笑了。她看到他笑了,好看的模样,突然一阵滚烫,脸红了,他不自觉的伸出手,在她脸上掐了一下,她脸上那片红变成霞光,久违的夺目,照亮他黑色的瞳孔。
“你叫什么名字?”。
她看着他,缓缓道出:“陈若千,若水三千的若千。”
“而我只取一瓢饮”他顺口接过。
她看着他,又笑了,不知为何,她看到他就是想笑,难以掩饰的甜。
她和他一路走着,他主动将她的手拉住,然后环在自己胳膊上,她还有些拘谨,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他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给她围上。
围巾上是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暖暖的,围住了她整个身子。在黑暗处的时候,光秃秃的树杈倒映在地上形成一片杂乱斑驳的影子,屋檐刚巧将他们的身形隐去,他们靠的很近,鼻中呼出的热气吹拂起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他的唇,眼看着就要贴上去,突然一片雪花重重砸向她的睫毛,她一惊,猛地推开,一转身,跑远了。
雪地里是一连串飞奔的脚印,狂奔着穿过十字路口,钻进空荡荡的马路,踏向漆黑如墨的远方。他被这么猛地一推,险些摔倒,好险敏捷地扶住了边上干瘪的树干,眼睁睁地看着脚印在雪地上画出一道射线,无数雪花屑被激起,覆盖了半个天地,乌泱泱占满视野,和着雾气埋葬了她的身影,他一阵紧张,急忙追去。
游离神经末梢,将伤害性刺激转换成神经冲动,沿着慢传导的直径较细的有髓鞘和最细的无髓鞘传入神经纤维,经背根神经节传到脊髓后角或三叉神经脊束核中的有关神经元,再经由对侧的腹外侧索传至较高级的疼痛中枢──丘脑、其他脑区以及大脑皮质,引起疼痛的感觉和反应。
这种疼痛撕心裂肺,瞬间逼泪。
他一眼看过去,“骨折。”精准的判断,“抱紧我。”
她听话地环住他的脖子,面颊紧贴在他脖间,“忍一忍就过去了”,他言语放软,让人温暖,他在她的脚踝处轻轻捏了捏,一股子疼猛地扎来,她不争气的又流泪,泪水水晶晶滴入他的脖间,嵌入他的皮肤,她将他搂得更紧了,他微微的窒息,贪婪的嗅到她发间的清香,还有泪珠薄荷般的滋味。
咯吱一声响,骨头接回去了,她明显感到体内有东西瞬间移动,疼痛渐渐轻微,她依旧紧搂着他的脖子,他嘴角轻轻笑去,忍不住拍拍她的头,他感到她的发丝如围巾般萦绕着自己的脖子,一片暖意,还有泪水,还有软绵却无法靠近的身体。
“你跑什么呢?”
她没有说话,男人些微疑惑:“我们慢慢来吧。”
他抚摸着她的后背,带着暧昧,蘸着甜腻。她眉头一皱,推开他,他们离得如此之近。
“你不懂,你永远不会懂”。
男人笃定的回道:“我会懂的”。
她竟泛起一丝轻蔑,径直起来,转身而去。
那轻蔑很快消散在空气中,但男人敏锐地扑捉到了,像被触犯了尊严,他拉住她的手,她不能再往前,回头错愕地看着他,只感到他那双强劲有力的手在用力裹挟着自己的手掌,骨头快要被捏碎了。
疼,头疼,胃疼,肚子疼,胳膊疼,神经疼,心口疼…….不同的疼有不同应激反应,不同级别的疼激发不同的感受,身体是个奇妙之物。
此时此刻她倔强的站在那里,任凭他快要将自己捏碎,她感到麻,肿胀,随着疼痛级别的升高,其他所有都丢失了,很奇妙这种疼跟刚才的骨折疼不一样,这种疼感觉蘸了蜜酱,让她心脏砰砰直跳,她甚至能意识到荷尔蒙在飙升,但也是实打实的疼,眼泪又出来了,不过,是因为疼吗?不是,是因为其他一些难以言说的原因。
她看着他,沉默不语,绝不投降,就这样僵持,手上似乎到了极限,他按不动了,她也不求饶,寒冬的夜里,冷风披在他们身上,他突然放手,突然之间,她还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感到手上的力没了,她看着自己被捏到变形的手,然后一点一点恢复原样,瘀血回流,呼吸重新,她下意识动了动指关节,然后搓起手来,他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自觉的笑了,她抬头看着他,正好撞上他的笑意,还有那对黢黑的瞳孔,他身后,一颗流星从天际划过,一瞬间消失,她也笑了。
他们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的向前走去,缓缓走着,路上只有咯吱咯吱踩在雪地里的声音,一切都静悄悄的,他们能走到哪儿呢?
“今晚别回去了。”他突然轻轻的在她耳边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