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独自前往冥界。」
「我不同意!」
夜绍步步逼近一把抓住小桥的手腕,带着不容反驳的口吻,「在最初我便说过,妳走,我走,妳不走,我强留。」
音调化作心底的弦律,掀开过往歌章中的开场曲,带来心中的悸动,成为余韵,持续荡漾着的心弦,撼动着小桥原本执意一人前行的决心。
「身为二门日界的将军,在这个大战即将来临之时,你不打算回去领兵作战吗?」小桥紧皱着眉,语气不似平常缓慢字词带着权威性的恫吓。
她紧咬着下唇,眼神闪烁不定,望进对方那漆黑的瞳眸中,恍若看见了如血浊般的狠劲,如刀枪般的强大,一望无际的夜,一席漆黑无坚不摧的盔甲,一条随风飘逸的白丝,以及孤身前行背负枷锁的身影。
侧过身看去,一道从额上横切而过至脸庞极深的伤疤,眼中布满血丝与疤痕充满恐吓之意,让人望之退怯的颤栗眼神。
回过神的小桥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依然完好无缺的脸庞。
预言!
心底浮现出的字眼,就像当年她看见冥界二皇子进入幡离乡的情形。
神的指示。
不自觉她退了一步,抵着墙边,低垂下头,双眼失焦的望着老旧的木制地板,脑袋乱成一团仿佛被黑色的线丝层层包裹,拉紧抽扯牵动着最细微精密的神经,注入毒液,麻木无法思索,陷入永无止境黑夜的泥淖里,成为慌恐的俘虏,失衡的支配者。
仍握着她的手的夜绍,感到她逐渐变冷的手,以及散布在她身周不寻常的气氛。
夜绍紧皱着眉头,这样的她他不曾见过,低迷而沉重的气息压着她那瘦小的肩膀,充满不安慌乱的情绪在指尖细微颤抖着。
他望着这样的她,胸口泛疼却也摸不着头绪。
眼中那存于战场上的疯狂冷却,他深深吐了一口气。
「冥界暂时不会进攻二门日界,方才妳也说过冥界二皇子好胜心强大,因此,他定会选择即将取得胜利,却被妳阻饶的魔界为此次战争的开战之处。」
魏世在一旁点头认同道:「是的,即将取得却无法得到的胜利果实,是最令人垂涎。」
「没错!根据过去的战况来看,这次冥界首战会用到至少三年的时间,毕竟这次他们面临的可是『传说中的战士』。」夜绍沉稳低哑的嗓音说着,有着稳定人心的震撼,「况且我的副将会将所有事情处理妥当的,因此──」
「你不能够这么任性!」
略微抬起头的小桥,将恐惧隐藏在深处,语调一反常态激动的说着。
成为一触即发的导火线,夜绍咬着牙,另一边空着的手狠狠的贴着墙,将小桥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双眼炙热的看着小桥,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但是,眼底却饱含着担忧、焦虑。
「到底是谁任性?!」夜绍气愤的反问着,「冥界现在的处境为何?而妳的身体状况又是如何?」
但是,面对这样的提问小桥只是侧过头,似是赌气般的不愿意开口。
「与神签下契约的印记。」然而,站在一旁的魏世眼神黯然的说着,拉起左边的袖子,露出手腕上刺着蓝色的的齿轮,圆环边有着许多的咒文环绕,隐隐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辉。
见到这记号,所有人呆愣的望着,这仅存于传说之中的记号,与神有所约定并能与之沟通的咒文。
然而,小桥望着那个号志,眼中却充满惊恐,她挣脱夜绍的束缚,走到魏世跟前,不可置信的圆睁着眼,直盯着那象征权威性的齿轮号志。
「被赋予的职责,除了约束的彼岸之花烙印,和那观望的血之琉璃,执行神之行动的齿轮之印。」魏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却极为沉重的说着。
「师父,您说太多了。」小桥制止魏世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魏世深深的望着小桥,眼中有着许多无法诉说而出的情绪,嘴边的苦涩与小桥心中的无奈有着那么一些的相同之处,即便两人所处的身分与年代皆不相同。
「总之,妳有着必须要前往冥界的理由。」夜绍再度走到小桥身侧,「但无论如何,我将会与妳一同前行,这点无庸置疑。」
他冷冷的下了结论,再度抓起小桥的手,一把将她拉近,弯腰府身向前,两人双眼对视,一寸之间的距离,鼻息间轻微的呼吸声如同呢喃那般,化为暧昧不明的对峙着,视线胶着,炙热的如同一团火球那般,灼烧烈焰。
他对着小桥悄声开口,低哑磁性的说着:「我不在乎这个世界变得如何,我只在乎妳是否安然活着。是因为妳想要维护这个世界,所以我才决定与妳一起,不论世界是否成为末日,我只想和妳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誓词一般的情话,耳尖萦绕的磁性嗓音,仿佛轻触着晒满阳光的云朵,充满暖意,安心温暖溢散四周,一如往常待在他身边,她便觉得即便天塌下来,也不用担心。
小桥睁圆了眼,直盯着他那双漆黑如墨般却盛满深情的眼睛,眼珠颤动,眼眶盈满泪水,她便这么腻在他的双眼中,无可自拔。
然而,在朦胧的眼中,一晃而过的是他那挺拔的身形,隐藏在黑夜中却异常突兀显眼横贯半脸怵目惊心的伤疤。
而那人身旁,没有她的身影,孤寂在无月的夜中,行走着,满是戾气、哀愁、孤单。
这样的结局并不是她所想要的。
双唇轻启,语透轻音,细弱如蚊说着:「不……」
「如此便好。」然而,另一处传来的声音却压过了小桥的声音,她讶异地望着圆桌旁那模糊不清的影像,扈立嘴边带着微弱的笑意,眼中坚决的继续说道:「夜绍,歌姬的安危交给你,待三年你回归将军之位。」
扈立意味深长直望着夜绍胸有成竹的气势,「记住你的承若,三年。」
当这句话语尾音落下后,两人再度回到那片茂密的森林之中,小桥圆睁着眼,唇齿颤抖,眼中有着无法诉说的繁杂和忧虑。
「你不能去!」她声音沙哑颤音吼着,颤抖的双手紧拉着他原先握着手腕的手掌,态度如此坚定。
夜绍却只是淡淡的望着她,沉默不语眼中闪烁着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犹豫,这股情绪来自于现在眼前这个女子面容的不安,风声萧萧,无光之夜,沉寂如同荆棘一般锐利的刺威吓,布在两人身周,箭拔弩张。
「夜绍?若左以琛,你不能去!」小桥愤而说道,有些烦躁的望着他,脑袋却一片空白,无法找出足已说服的理由。
然而,夜绍冷哼一声,眼中流露着满满的不舍,手抚上小桥被夜风吹得冰冷的脸颊,柔情似水的语调说着:「小桥……即便再如何气愤,我也只能呼唤妳为『小桥』。」
她眼底里的愤怒逐渐歇停而止,望着他依旧温柔的气息中有着无奈,心底那愈渐暴涨的压力,此刻爆破,轰然声响在脑中嗡嗡的回荡着,泪水从眼眶中滑出,笔直坠落在长至触及脚踝的草地之上,逝去温度,被夜晚的寒意袭击,成了夜露挂在那翠绿的草叶上。夜绍愣愣的望着眼前这哭得泣不成声的人儿,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便以顽强、坚毅,并握有许多权力强悍得可与男子比拟的气势出现在他面前。
记忆中那抹清晰的缥缈衣袂在指尖滑动的微妙触感,面对毒针袭击时从容不迫的态度,一晃而过却深陷其中溺于此的令人无法移开眷恋的双眼,此刻,正如一般的柔弱的女子那样,哭泣着那使她无法承受的委屈。
他看着这般伤心的她,心口泛疼,疼惜她那伤心欲绝的模样。
轻轻的他双手为她擦去脸上不断落下的泪珠,光滑圆润,仿佛如瓷器一般美好脆弱,但不同于冰冷冷的器具,有着源源不绝深刻感受得到的温度,与掌心贴合,令他安心的的生命温度。
执意与她一同前往,不过是害怕再度看见那双空洞无神失焦的眼神,缓慢的阖上眼,仿佛再也不会睁开。
温热的血流淌了满手,渐渐失温的身体成了冰冷毫无温度,失去生命的热度,成了一具完美的娃娃,而他再也看不见她那如阳光一般笑容的脸庞。
不知何时,他对于她的感情已经超过了他的想像,也是在那一刻,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在他心底有多重要。
他无法接受眼前这个女子无法再度露出令他惊艳的笑意,他不能接受身边没有她的存在和相伴,如果他与她相处仅短短一年的时间,对于这个女子便已如同毒药般眷恋的上瘾着,那么,长期相处相伴后所认知的相识,肯定让他更加无法接受她的离去或是任何一丁点的伤害。
这份情感深深的驻扎在心底,宛如植物的根透过时间的生长,逐渐而缓慢的爬绕、缠住整颗心脏,最后与心融为一体,同他一起跳动、呼吸、生存,生命的意义在那刻的每分每秒之后,只为守护她而存在。
半垂眼眸,他屈膝单脚下跪,深情款款的望着那仍落泪眼眶迷蒙的双眼,双手轻柔的捧着她的两颊。
「曾经有个女人告诉我,如果世界无法容忍她与她所爱之人相恋,那么,她愿意与相爱之人一同告别这世界,相拥灵魂在某处互陪伴着。」
夜绍说着,他收回手将绑在脖子上的白色丝巾拉开,露出底下当年那道可怕令人心惊的疤痕,一刀击中,划破动脉,挥洒血四溅战场,初次上战场的少年,险些死在冥界之子的刀剑之下,但这些全是他所设下陷阱,是利用自己所下的一步险棋。
小桥看着那被写进历史记载的过往,现在却赤裸裸承载着血淋淋的过去在眼前呈现,可以见得当时的伤势如何的严重。
时间过往回朔至那烟硝四起的战场,那名如今在他脑中变得模糊恩人的脸庞,只剩下那抹被风吹扬而起一身红衣的衣摆。
在那片无月的星河之下,走过地狱一遭回来的夜绍,显得过于年轻的面容,却有着不同于同年纪的眼神,充斥着狠劲、血腥、杀戮,和眼前这个女人不同,记忆中的她总是充满悲伤忧郁的神情,然而,现在的她却盈满着幸福的氛围。
「我将与我夫君见面。」那女人轻快的说着,并从口袋内拿出一条丝质极好的白色丝巾,「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替他人祝福了。」
白皙的双手奉上一条隐隐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辉,当他接过手时,觉得浑身充满力量,仿佛获得了无坚不摧的神力,原本冰冷的身子透过双手触碰的丝巾回复了暖意。
他记得当年那不可思议的感受,安稳美好像是回到了家中那温暖的床上,不必担心下一秒敌人的突袭,和算计着、沾染着、践踏着敌方、我方的鲜血所铺出来的道路。
「妳要离开了?」
女人点点头,带着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说着那句他深烙在心底,忘不了的话语。
同为无月夜空之下,不同于的是鼻息间不再充斥着当年那浓厚血腥烟硝气息,取代而之是树林间夜晚凉风的清晰,还有使他眷恋的味道。
「当年医治我的一位女人,临别前这么对我说:『我愿与君同生、我愿与君共死』。」
夜绍将白色的丝巾围绕在小桥脖子上,继续说道:「这丝巾的祝福语是,永生永世的爱。现在我将它赠与给妳,小桥我要妳记得眼前这个男人,不论妳在哪里,定会追妳到天涯海角,伴在妳身侧,只愿护妳永生永世的健康安全。」
她经历了两世的飘泊、沧桑,体验了世间的孤寂、静默,生命的刻度在某一个点上,两者交会相聚,从此合而为一,不愿也不再分离。
他尝尽生命的苦楚,泪也干了、血成了命理的一部份,看尽世上的荒凉、悲寂、衰落后,终于有个人打开了灯塔,船舶停歇了漫无目的的航行,靠岸了。
两人有着太多相似的处境和相仿的心境,即便生存在不同世道,却有着令人惊呼的相同热度的生命气息,在夜晚微凉的风吹拂而过时,也无法消去这份生命的炙热。
小桥微微弯下身,额头抵着额头,目光热切辗转在两处间流连反转,睫毛轻颤,夜风吹拂起披散在身后的发丝,拂过脸颊,发丝缠绕纠紧,化也化不开,理也理不顺,融在彼此的眼中,溺在这不可自拔的爱里。
眼底描绘着对方的轮廓,深深望尽心中,烙在心底。
千山万水,海枯石烂,同生共死。
他愿一生一世护她周全。
她愿此生此世伴他身侧。
如此,便已足以。
小桥略微抬起额头,目光流动,透着精明亮丽的色彩,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的触上对方的唇上,蜻蜓点水般,搔动着的心脏,干渴亟欲更多的欲望涌现,在他震撼的双眼中爆发,愣着对方呈现的是她轻勾嘴角,发丝垂降,洁白的一只手轻轻的捧着他的脸,他在她的瞳孔中望见自己的倒影,却也看见她那总令他心悸如初恋般小心翼翼的感受,以及热恋那样的深情看望。
「我希望,能够与你一同观看这世间的万瞬变化,共存、伴随,直至世界尽头,死亡之时,我不想将你一人独留在这世界,这样你会太孤单,而这份孤独,我们都已体验过、感受过,那样的孤身一人,太过难受。」
脑海里闪现的是眼前她所深爱之人,一人在这世间行走徘回,迷茫而不知所措的过往伤疤,在脸上经历的过去惨痛,血淋淋的呈现在眼前。
心仿佛被揪紧,她不愿也不想面对这样的情况,与她所希冀奋而走上的道路背道而驰。
然而,他却也承诺,无论她走到哪里,他便会寻她到天涯海角,而她,相信他会如此。
「夜绍……」
小桥第一次这般叫唤着他的名字,音调成了两人内心激扬音乐的共鸣点,扑通扑通重重的槌击敲打着,血液沸腾扑上双颊,目光炙热含情依旧,两人间的热度升到了最高点,将成为最极致的爱情。
「我妥协。」
当她这么说着的同时,夜绍脑中的理智线断裂,他眨了眨眼,嘴角坏笑着。
「小桥……」他一手拦住她的腰,将她靠近自己的胸膛,另一手勾起她的下巴,流连在她的红唇上,「闭上眼。」
他覆上她的唇瓣时,如同方才的吻那样轻点着,接着,他缓慢、小心的轻轻用舌尖撬开她的双唇,渐渐的滑进对方的嘴里,热切而有些狂暴的吻袭来,舌尖辗转反侧,两人紧紧拥抱着彼此,唇齿间交缠着最令人惊心动魄的美好,紧闭着眼,听取对方心脏扑通的叫唤声,黑暗中的光芒处,点燃着的烈火中央,仅有他们俩人的身影。
在晨曦洒落之际,风划过树梢捎去对于爱意的美好,叶片掉落,慢而回旋悠荡,前途依旧充满荆棘、尖锐碎石、危险四扶,然而,他们深信彼此能成为最好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