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思媛一边喝着孔母精心熬煮的粳米粥,一边斜眼瞄着喝粥喝得心不在焉的孔思逸。
孔母不说话,搁下碗,转身进厨房拿着个罐子走出来。
那个罐子,孔思媛认识,是用来装辣椒油的。
罐子里的那些辣椒油,是孔母选取鲜辣的小辣椒晒干后细细研磨成粉,然后再熬制成辣椒油。
比超市商品架上的那些现成的辣椒油可是要辣得多了。
偶尔,孔母会在做菜的时候放上那些一两滴,便能让孔思逸和孔思媛两人直呼辣了。
现在,孔母开了盖子,舀了一小勺倒进孔思逸手中的粥碗里。然后,拧上盖子,招呼愣神的孔思逸,“思逸啊,粥都快凉了。”
“哦。”孔思逸三两下就把一碗粥喝完了,“妈,我去上班了。”
孔思媛从孔思媛眉头不皱喝下那碗辣油粥以后嘴巴就没有合上过,直到大门被孔思逸“嘭——”一下关上才面有菜色地转过去看孔母,“妈,咱们家孔思逸真的不正常啊!”肯定句。
“帮忙收拾桌子。”孔母横了她一眼,“你们两个就不能有一个让我省心一点吗?唉!”
孔思媛自知自己就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主,也就识趣地闭上嘴帮着收拾起了碗筷。
擦干净最后一个碗,孔思媛想起了在丽江买的那套东巴服饰还没有给夏宁,便和孔母说了一声就拎着那套衣服去了夏家。
夏家一片兵荒马乱,老老小小全都忙活着夏宁的婚事。
而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唯一淡定自如的大概就只有准新娘夏宁了。
“宁宁啊,这款婚纱好不好?”
夏宁瞄了一眼送到面前的时尚杂志,道:“不错。”
时尚杂志收了回去,换上一份菜单。
“宁宁,到时候宴席就用这些菜怎么样?”
夏宁道:“可以。”
菜单收了回去,换上一张满是戏谑的脸,
“夏宁,你现在心情怎么样啊?”
“还好。”
“有没有想要逃婚的念头啊?”
“没有。”
“可是看你对未来妹婿的态度,我真为你的婚姻担忧呐。”
夏宁抿了抿唇,终于正眼看说话的人——夏家的长子长孙,夏长风。
“你是在撺掇我悔婚或者逃婚?”
夏长风一哆嗦,忙摇头。这话要是传到老爷子的耳朵里,他就没好日子过了!夏宁不怕得罪老爷子,那是因为老爷子从来舍不得对夏宁使些强硬的手腕,顶多也就是自己在那儿闹腾着装个病。但是,对其他人,老爷子就从不手软了,比如他……
老爷子,实在是一个重女轻男的人呐!
“我还是去忧国忧民吧。”
夏长风一声叹息,走出了夏宁的房间。
前仆后继,是为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接上去。
一个夏长风倒下了,还有……咳咳,屡战屡败的周林。
周林进了房间才看到夏宁身旁的孔思媛,耳朵根出现了可疑的红色。
再见周林,孔思媛也有一些不好意思,再加上周林未来的老婆夏宁就在自己身边,不好意思之余还有些尴尬。只是,若是不开口说话,就这么沉默着也不是个事儿,便深吸一口气,强扯出一个笑容,“呀,准新郎来啦。”
孔思媛开了口,周林也不能再装哑巴了。
“嘿嘿”笑了两声,周林说了自己进夏宁房间的目的,“我来接夏宁去登记。”
登记?
孔思媛傻眼了。
在法律意义上,登记了那就是夫妻了。
只是,这……也未免太着急了一点了吧?不是要三月才举办婚礼吗?
夏宁替孔思媛解了惑,“老爷子是怕他熬不到三月。”
熬?孔思媛瞪大了眼看周林,“周林,你得了不治之症啊?”
周林不尴不尬地笑了笑。
夏宁一个眼风扫过去,周林一凛神。
“婚内暴力事件也有很多。”
孔思媛懂了。
夏老爷子这是怕夏宁在结婚前一不小心下手没轻重就把准新郎周林给揍得不会喘气,然后只能抱着牌位过下半辈子。
对于结婚登记这件事情,孔思媛是充满了好奇心的。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
所以,夏宁问她要不要去观礼的时候,孔思媛欣然答应了。
到了民政局,就有人送上一些要填的单子。
孔思媛凑上前一看,单子上各处要填的地方已然是已经填好的了,只剩下签名处还空着。
周林本在迟疑,抬头迎上夏宁似笑非笑的眼神,一低头,二话不说就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要不要这么怕她啊?大庭广众之下,她还能撸了袖子揍他一顿不成?夏宁在心里暗叹一声,握笔的手紧了紧,笔尖落在签名处。
——关、夏、宁。
横平竖直的三个字。
孔思媛讶然,张大嘴“啊”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夏宁,你……你、你、你名字写错了吧?”
这一招实在太高了!
周林也是这么想的,不怕死地嘟囔,“不想登记就直说,我又没逼你。”他也很勉强的好不好?
“我姓关。”
夏宁拿出身份证放在桌上,姓名一栏赫然写着“关夏宁”三个字。
孔思媛想了许久也没有想起来夏家有谁姓关,周林亦是一头雾水。
一切谜团终于在当晚的晚宴上得到了答案。
虽然不是婚宴的日子,但,周老佛爷觉得登记领证也是一件不可忽视的大事,便请了几个厨师到周家大宅忙活,招呼了相熟的亲朋过来庆祝。
孔家,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夏宁和周林是主角,自然是万众瞩目,两人一举手一投足都被众目睽睽之下。
笑得有些累了,夏宁便偏头凑在周林耳边说道:“我手痒了。”
周林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轻叹一声,“姑奶奶,先忍着,一会儿找个人少的地方让你打一顿,行不行?”
夏宁笑了,“成交。”
“不许打脸。”周林道。
夏宁斜了他一眼,道:“和我谈条件是要资本的。”
两人私语喁喁的模样在旁人眼里自然就成了耳鬓厮磨的诠释。
“瞧这小两口,多亲热啊。”
周老爷佛爷一句话,引起无数人的应和。
耳边充斥着“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恭维,孔思媛又开始琢磨夏宁的姓氏问题了。
夏宁怎么就姓关了呢?
噔噔噔——
随着又一行人进入会场,孔思媛才恍然大悟。
西装这种东西果然是大众层面的正装啊!孔思媛摇头。不过,这大晚上的屋子里这么亮堂,戴什么墨镜啊?
那一行黑西装黑领带气势汹汹地站定在大厅正中间,为首的是一个三十上下的年轻男子。
他走到夏宁面前,单膝下跪,身后的一干黑西装男也跟着跪下了。
这……莫不是要抢亲?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来自大厅的各个角落。
孔思媛也不禁为那个年轻男子捏了把汗。亲,你是没被夏宁殴打过不知道夏宁的厉害呢?还是和周林一样天生受虐狂啊?
孔思媛正皱眉想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侧,然后——与她身旁的孔思逸打了个招呼。
“嗨,思逸,好久不见。”
不叫他大舅子了吗?看来,他们家的孔思媛果然是二遍天下无敌手!饶是聪明狡诈如孟臣和,也甘拜下风了吧。
这么一想,孔思逸多日阴霾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我还想等年后去S市找你呢,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他们家孔思媛头上那道疤的帐可挂挂着呢。
“庆贺我失恋?”
今天,一袭暗银色西装的孟臣和看起来比往日更要英挺几分,哪里有半点失恋的样子?
孔思逸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却竖着耳朵仔仔细细听着他们说话的孔思媛,轻笑了一声,“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个二货呢?”
孟臣和心有同感,招来侍从要了两杯香槟酒,递了一杯给孔思逸。
杯子轻碰,一饮而尽。
将空杯子递给了侍从,孟臣和才开口说话,“我也不想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凭什么不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啊?歪脖子树不是树吗?不就是歪一点嘛。歪,那是曲线,曲线懂吗?就是美!
孔思媛暗暗地咬牙切齿。
终于,就在孔思媛快要咬断银牙的时候,又听见那个不愿意吊死在歪脖子树上的人说了一句,“可是,除了歪脖子树,其他树我还真看不上。”
见孔思媛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孟臣和暗叹一声,与孔思逸相视一笑,各有各的无奈。
“借一步说话。”孔思逸道。
孟臣和点头,示意孔思逸带路。
两人来到厅外的花园,寻了处无人的地方相对而站。
孟臣和以为孔思逸会问他有关孔思媛的事情,谁知,孔思逸一声不吭,愁绪满面。
猜度了一番,孟臣和作为一个情路坎坷的过来人,问道:“失恋了?”
“差不多。”
那就是藕断丝连咯。
孟臣和道:“既然舍不得,那就去挽回吧。”
见孔思逸站着不动,孟臣和又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佛曰:废物!我曰:佛祖说的对!”
孔思逸被逗笑了,伸手打了孟臣和一拳,道:“你和思媛那个二货待久了,近墨者黑了。”
“难为你和她从娘胎就在一处了。”孟臣和反唇相讥。
淡淡月光下,孔思逸沉默着。
被孔思媛直指为“阴气过盛,阳气不足”的妖孽脸上写满了落寞。
此情此景……
再联系上此时此地的情形,孟臣和了悟了,挑眉,“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你?”
孔思逸的脸当即黑了。
孟臣和对月长叹息,“孔大少,我同情你。”
“我是伴郎。”
噗——
饶是嘴里没有水,孟臣和也想逼出一口心头血来喷一喷。
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你——果然不够悲催!
最悲催的是——爱人结婚了,你是伴郎!
“我答应过她,和她一起走进礼堂的。”
噗——噗——
孟臣和终于相信孔思逸和孔思媛是同胞所生。
不过,一个二得低调,一个二得明目张胆。
“所以,你主动请缨做伴郎?”兄弟,没必要这么自虐吧?
孔思逸道:“周林那混蛋要求的。”
他和周林也算是相熟,两人家世相当,年龄相当。周林要结婚,请他当伴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说到这里,孔思逸才想起来问孟臣和怎么也会在周家。
“周林请了Vi来设计新郎新娘结婚当天的礼服,我送她来。”
“Vi?”孔思逸皱着眉想了一会,“英国那个在设计上很有天分的学妹?”能让孟臣和赞赏有加的人不多啊。
孟臣和摸摸鼻子,“媛媛可能误会了一些事情,所以,借着这个大家都在的机会,我得和媛媛解释一下。”
归根结底一句话,他,孟某人,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洗冤!
“我们家那个二货到底有什么好的?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这是孔思逸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孟臣和反问,“里面那个又有什么好的?嘴巴刻薄拳头硬。”
“祝你好运。”
孟臣和笑,“你比我更需要好运。如果我没记错,里面那个今天刚成为周林的合法妻子。夺人妻子这件事情,孔大少没兴趣吧?”
孟臣和斜了他一眼,丧气的一拳打在墙上,闷声说道:“不知道那个二货没人看着有没有又惹麻烦?”
事实证明,孔思媛不仅是个二货,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麻烦!
孔思逸和孟臣和刚离开大厅,她就冲到了夏宁面前见义勇为去了。
孔思逸和孟臣和回到大厅的时候,恰好赶上了见义勇为的孔思媛“英勇就义”的场面。
为首的那名年轻男子手扼住了孔思媛的喉脖处,“多管闲事。”
孟臣和二话不说冲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
“阿虎,松手。”
夏宁轻轻软软四个字,那名男子就松了手。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孔思媛终于顺过气来了,“你别以为带着一群穿黑西装的人爷就会怕你?哥们儿,现在港片里的黑社会都不这么穿了。”
名叫阿虎的男子听得额角暴青筋,指关节咯咯作响。
眼看孔思媛又要“英勇就义”了,夏宁向前一步,将孔思媛随手一推推入孟臣和怀里,睨了一眼阿虎,冷声道:“还有没有规矩?”
“是,大小姐。”阿虎垂手在两侧。
“贺礼呢?”夏宁摊开手。
阿虎单膝下跪,道:“老爷让我带了句给小姐。”
“说。”
“如果这婚是夏家人逼着小姐结的,只要小姐有一丝不情愿,他自然会来带小姐离开。”阿虎起身,走到夏老爷子面前,目光直视夏老爷子,“老爷子,我家老大还让我带了一句话给您。”
此刻,夏老爷子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又想搞什么?”隐隐的怒气。
在场众人纷纷哗然。内有乾坤啊!
阿虎一板一眼地说道:“老大的原话是:你个死老头子要是敢欺负我女儿,我和你没完。”觑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夏老爷子,又道:“我想,老大只是舍不得小姐,所以口不择言了。”
“哼!”
口不择言?他就没有择言过!
夏老爷子扫了一眼窃窃私语的众人,脸色前所未有的难堪。
从他把夏宁接回夏家起,他就打算将夏宁的出身抹去。
这么些年来,谁不以为夏宁就是她夏家的孩子,是他夏老爷子的宝贝孙女?
只是,没想到瞒了这么多年,还是棋差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