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天天做的午饭，和她的人一样，是灾难。
陈宇琛找了一包榨菜，勉强就着吃了一小碗白饭，就站了起来。
纪天天叫他，“老公，你不喝汤吗？”
“你确定你做的汤是给人喝的吗？”他开了电视，放一张碟片进去，继续看早上没看完的电影。
纪天天放下饭碗，跑过来，挨着他坐下来。
“你不去收拾碗筷么？”
她露出小女孩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来，“我可不可以看完这个电影再去洗碗？”
看他没反对，她立刻笑容灿烂地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脸兴奋地看着电视。
他看她一眼，不知为何，突然想同她说说话。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纪天天歪着脑袋想了想，“因为……我喜欢你。”
在她的记忆里，陈宇琛对她从来不是大呼小叫，就是摆臭脸，很少这么正儿八经地跟她讲话，这让她有些不适应。
他又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她不觉迟疑了一下。很多人都问过她这个问题，光是妹妹冉冉就问了她好几次。
她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反正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起，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他不记得她说的是什么时候。他和她的交集，是从她有一天突然冲进他们的课堂，涨红了脸，对他说，“陈宇琛，我很喜欢你”的时候开始的——当时他们正在上物理课，那个物理老师是学校有名的臭脾气，站在讲台上被她的举动惊到哑口无言。
是从那时候起，他发现他的生活里多了个叫纪天天的生物体，她总是出现在所有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他记得他有明确地告诉过她，他不喜欢她。
可她还是跟着他，就像他的影子，就连放学回家，也会跟在他的后面，明明他们就不顺路。他一直不明白，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精力。他拒绝过其他的女孩子，那些娇滴滴的女生一听他说“我不喜欢你”，立刻就会红了眼眶，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跺跺脚，跑掉。唯独这个纪天天，就像有不坏之身似的，听见他的话，只是低下头安静了三秒钟，说了一句，那我喜欢你就好了。
还是跟屁虫似的跟着他，风雨无阻。
他觉得不可思议，她像一道永远无解的附加题，无论他怎么费尽心思地想摆脱，她都待在那里，躲也躲不掉，就算他打定主意不理会她，她也还是有办法让他无法忽略她的存在。
他靠在沙发上。她也靠过来，眼睛却是盯着电视机的，这部喜剧片她很喜欢看。
他默默地打量着她。他从没这么近距离地认真地看过一个人。
她不是美女。勉强算来，只是个可爱的女生而已。个子小小的，站在身高185公分的他的旁边，她只会显得更矮小。她的衣服都像小学生会穿的那种，碎花，格子，偶尔还有卡通图案。
这样安安静静看着电影的她，让他感到一丝陌生。
在他印象里，她是既夸张又聒噪的。总是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吵得他不得安宁。
她突然回头看他一眼，他愣了一下，慢慢转过头来，盯着电视机。不知为何，竟有一些慌乱。
“你干嘛盯着我看？”
他随口说，“你脸上沾了饭粒。”
“啊？”她信以为真，立刻惊慌是用手背去擦。纪天天觉得好丢脸，为什么她总是会有那么多发窘的样子被他看到呢？
陈宇琛站起来，走到桌边去倒了一杯水。
纪天天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幸福。她幻想了很久这样的画面，在他和她的家里，他们一起醒来，又一起吃饭，然后坐在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
虽然，他还不爱她，她却已经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陈宇琛。”她叫他的名字，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
她咬了咬下唇，鼓足勇气，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我真的很喜欢你，虽然你以前就说过，你不可能会喜欢我这样的人的。可我还是很喜欢很喜欢你，这种喜欢，就像是天生的一种能力，遇上了你，就自然而然地释放开来，根本无法掩饰。”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她说。
“我当然也希望你会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虽然明知道这不可能，可还是会偷偷地这么去期盼。我想，如果我对你比别人对你更好，你需要什么的时候我总能第一时间地送来给你。在你烦躁的时候，我也能在旁边安静地听你倾诉，哪怕是冲着我发火也好。你冷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添上一件厚外套，你热的时候，我也能去帮打开冷气。如果你闷，我就陪你四处走走看看，你想吃好吃的东西，我也能陪着你去吃，即使走上很远的一段路程都没有关系。”
陈宇琛忍不住笑了。
纪天天急了，“我是很认真的在说啊，你不要笑好不好？”
陈宇琛走过来坐下。他还在笑。
“纪天天，”他说，“你当我是孤寡老人，还是癌症患者？”
“怎么讲？”
“我有手有脚，要开冷气我可以自己开，要出去吃东西，我也可以自己搭地铁。况且，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存在，我想我发脾气烦躁想冲人发火的可能性会很小很小。”
纪天天垂下头来，小小声地咕哝，“难道我对你来说，一点点用处都没有吗？”她觉得好受伤，她原本以为他听到她这么愿意为他奉献，至少会有一点点感动。
陈宇琛看她这么垂头丧气的样子，一时又有些于心不忍，只是想来想去，似乎真的想不到她到底对自己有任何的用处。
“我真的想不到。”他把自己心里的话很诚实地说了出来。他确实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别人能为他做些什么。他从13岁起，就念寄宿学校，15岁已经自己一个人住了。父母很早就移民，他所有的事都只能靠自己，他早已习惯一个人去面对很多事，很多问题。
纪天天耷拉着脑袋，像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陈宇琛看着她这个样子，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他从没遇到过任何一个人像纪天天这样，热心过头地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别的人，都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们只要喜欢他了，他就应该也会喜欢她们的，所谓的付出，只是一时的兴致和冲动。
他想，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那些对他告白过的女生才会一个个像过江鲫鱼一样，不留痕迹地在他面前来过，又消失，唯独只有纪天天，死死地抓着他，就像他的尾巴、影子，不是一句“我不喜欢你”就能摆脱掉的。
他站起身来。
“你去哪儿？”她像小孩子似的抓着他的衣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我去睡午觉。”
“唔。”
他不晓得自己怎么了，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等我睡醒了，或许我就知道我想要你做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