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很干净,而且都是绿色食品,保证比你吃过的那些山珍海味还好吃。”
“一一,你是不是对我的食量有所误解,这么一大碗,我怎么吃得完吗?”
“额,难道不是嫌弃不卫生,而是怪我打得太多了?”
我又看了看我的,同样满满的一大碗。
“你放心,你肯定能吃得完。你一定要吃饱一点,下午要出殡,有很多琐碎事,而且我也要哭送,到时候就顾不得上你。”
韩嘉潞为难地接了过去,我找来两个凳子,坐在邻居家的门边就开吃。
“哇,一一,还真挺好吃的。”
“嗯......快点吃。”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韩嘉潞看着我这毫无雅观可言的吃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米粒从他鼻孔中喷了出来,最终落入我的碗中。
我看了看碗中那带有鼻涕的米粒,又看了看韩嘉潞。
“还好我已经吃完了,你呢?吃饱了没?”
韩嘉潞摇了摇头,也像我一样狼吞虎咽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碗中的饭菜。
等回到家的时候,爸妈已经在准备出殡前的准备工作了。
正厅台阶下面已经摆了一个大火盆,家人正在往里烧纸钱,一边烧,一边哭。
我们家乡有这么一个习俗,就是一个人去世后,出殡这天,家人要从起轿前的半小时开始哭,一直哭到入土为安。哭也不是哇哇大哭,而是很有讲究的,要把她一生做过的好事用唱的方式哭出来,对子女,最家人的抚养以同样的方式哭出来,还要把自己的想念也哭出来。
我赶紧跑到火盆前,也开始烧纸钱,不过我一直读书,所以也没有学唱哭,就只能在那里低着头自个儿掉眼泪。
不一会儿,主持人就来了,他用白族的唱腔唱了下我奶奶的生平事迹,然后大喊:“现在所有人站好准备向仙逝的李奶奶磕三个响头。”
院子不大,人很多,站得密密麻麻,很拥堵。
“一磕首......”
即使没有话筒,主持人的声音依然很响亮,“首”字被他拉得很长,还带了点戏腔,要是放在平时,我肯定是笑出声了,但是现在在这么严肃且悲痛的场面,我只觉得眼睛酸涩,眼泪不住地要滚出来。我跟着其他人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第一个头。
“二磕首.....”
“三磕首......”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麻木地站、跪,磕完了三个头。
主持人说“礼成......”
其他人散了去,留下我和爸爸、妈妈、还有奶奶的其他子女站在院子的最前端。
主持人继续唱:“李中发上前引路。”
李中发是我爸爸的名字,也是奶奶的二儿子。
正时,有两个挂着大唢呐的大叔来到灵堂前一边一个站好,然后开始吹奏,同时跑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开始放鞭炮。
伴随着哀鸣悲痛的唢呐声,爸爸弯着腰爬到了奶奶灵柩面前,双手抚摸着灵柩的每一个纹理,慢慢地,慢慢地围绕着灵柩转了一圈。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仪式,但是所有人都神情哀痛看着爸爸,好像灵柩里装着的是他们自己的亲人一样。
爸爸刚刚好转完,唢呐声也停止了,鞭炮声也戛然而止,一切都刚刚好。
接着是奶奶的大女儿、三儿子、小女儿......
我们做孙子孙女的不用参加这个仪式。
主持人又大喊一声“出殡......”
村里的10多个小伙子拿着粗绳和粗棍子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奶奶灵柩面前,然后在灵柩上各种开始缠绕,5分钟以后,小伙子们整齐地站了起来,高高地挽起了衣袖,露出强健有力的胳膊。
“等等,怎么还有个小白脸......”
我们村的人由于天天暴晒在太阳底下干活,基本上每个人都是黑乎乎的,还有的小伙子真的晒成了颗煤球。
但是那些黑胳膊中间混进去了一只白白的胳膊。那只胳膊真的太白了,所以格外显眼。
很明显,我们村子里的人都看到了,他们已经在我旁边窃窃私语了。
我想要跑过去把韩嘉潞拉出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起轿.....”
主持人已经喊起轿了,他们整齐地把粗棍子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撑住自己的大腿,另一只手稳住棍子,齐声喊:“起......”
刚刚烧纸钱的那个火盆不知什么时候被放进去了一些蒿,烟雾很浓,迷得人睁不开眼。
我父亲走在最前面,弯着腰跨过火盆,然后依次是小爹,姑姑们......
负责抬灵柩的小伙子们一个一个地跨过火盆,韩嘉潞排在左边的中间,刚好到他跨的时候,大风突然改变了风向,把迷烟往他在的方向吹去。我在旁边看得心急如焚,就害怕他不小心放掉抬灵柩的棍子,让我奶奶的灵柩摔下去,又害怕他不小心踩到火盆里伤到自己。
还好,其他小伙伴放慢了脚步等他,他也抬起脚慢慢地,小心地,虔诚地成功跨过。
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姐,那个又白又高的是你男朋友吧?”
正在读大一的表妹贴近我的耳朵悄声问我,我点了点头。
“你可真是幸福,不仅长得好看,对你也超级好吧。”
我门家离奶奶的坟墓有两公里多,而且都是凹凸不平的山路,又狭窄又陡峭,我害怕韩嘉潞跌倒,整颗心都忐忑不安。
我门家族的人都已经跟在奶奶灵柩后面了,开始唱哭了,个个声音响亮,听得人撕心裂肺的。
我绕过表妹,跑进人群中,低着头,爸爸一直在前面忙活着,妈妈和姑姑已经哭得差点喘不上气。跟在后面送别的队伍很长很长,有人发现我妈和姑姑的状况,急忙跑上来,开始帮我妈妈和姑姑拍背,各种安慰,但是我妈妈和姑姑依然哭得很是难过。
她们两个好像比赛谁哭得更大声,谁哭得更痛心。众人见她们两个完全不听劝告,也就随她们了。
走到离家里一公里的地方,又是个大仪式。
挂满红布的两位大叔又开始吹唢呐,声音悠远长远,然后一个小伙子跑了出来,又开始放鞭炮。
抬灵柩的小伙子们放下灵柩,暂作休息,其余所有人跪在灵柩前,默默送别。
等到鞭炮声响起,村里最有威望的海叔走上前,把昨晚就插着的五颜六色的“钱伞”用力拔了出来,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最前面。
听说,来接我奶奶的人都是住在那把“钱伞”上,除非是最有威望的,能通灵的人才能抬得动的。
只是我们从来没有试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