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愈倾找了两圈才找到所谓的破庙,竟然不过就是个倒了半面墙还只有一半房顶的老房子,里面连个佛身铜像都没有,只有一副破破烂烂的画像,算是祭拜的神明。不过这里的人自己都养不活,哪里还有钱来共菩萨,所以那盛着香火的破碗早就是满是灰尘,孤零零躺在一边。
里面还有七八个混混的样子,此时正围坐在一起讲着荤段子,等着出去的兄弟给他们带回来酒菜。谁想那摇摇欲坠的破门就被苏愈倾一脚踹了开,几个人吓了一跳,嚷嚷着就站了起来:“谁这么大胆,不知道这里是爷爷的地盘?”
“爷爷你个奶奶!”苏愈倾骂了一句,连句解释都没有,直接就杀进去开打。
几个混混都被苏愈倾吓了一跳,结果再一听声音,居然是个女人,更是新奇了,又没见过苏愈倾的本事,开始嚷嚷:“哪里来的暴脾气的妞?活捉了,活捉了给兄弟们开开荤!”
于是哥几个就“开荤”了。
又是没几分钟的功夫,几个人就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爬都爬不起来,心想今天真是撞见鬼了,兄弟几个好好聊着天,怎么就上门了一个杀神!
然而此时的苏女侠觉得,一点都不过瘾。
这么几个歪瓜裂枣,她的气还没出够,就全数成了死尸状,真是好生没趣!
苏愈倾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就打算回程,虽然不过瘾,可是好歹也算出了心里的气,此时已经没有那么堵得慌了,高阳夏反正是答应了带自己见文钰,这会儿她也是时候回去接见文太子爷了。
然而她刚刚一个转身,就听到身后有孩子的哭声传了过来。
苏愈倾愣住了,这个地方,哪里来的孩子?
迟疑了一下,苏愈倾转身就循着声音倒了回去,顺便几脚把躺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的几个混混全都踢到了墙角去排队——当然,是横着排队。
声音是从那挂着的佛像身后传出来的,苏愈倾一向是个胆子大的,伸手就把佛像拽了下来,竟然出现了个木质的隔板!
这种地方,还能有密室?
苏愈倾挑了挑眉,毫不犹豫地揭开了木板,里面的景象让苏愈倾彻底惊呆了——那小小的一个格子里,竟然被塞进去了三个四五岁的孩子!
竟然被她无意之间捣毁了一个人贩子的老巢,苏愈倾看着眼前几个哭哭啼啼的孩子,震惊了。
三个孩子应该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此时看着苏愈倾仍是一脸的惊悚,直到苏愈倾伸出手把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小的孩子抱出来,那孩子里的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才怯怯地问道:“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苏愈倾点点头,伸手把剩下的孩子也抱出来,问了几个孩子的名字和住处,才知道这三个分别叫“虎子”“莺歌”和“羽然”的孩子竟都是卞渡的人家的孩子,虎子和莺歌今年才四岁,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自己家住何处,而羽然也就是那个问苏愈倾是不是来救她们的那个女孩子,似乎是有些犹豫,又有些害怕:“姐姐能不问吗?”
苏愈倾觉得这倒是奇了,竟还有被救了的孩子,不想被自己父母找到?
不过苏愈倾这个时候也不想多管闲事,毕竟她虽然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是这会儿心里还是挺不爽的,于是从地上随手找了个草绳,把那边七八个根本爬不起来的男人捆成一串:“走吧,去官府。”
那人一听赶忙求饶:“姑奶奶饶命啊,我们以后不敢了,不敢了啊。”
“这话,留着跟官府讲吧。”苏愈倾不感兴趣地撇撇嘴,一脚踢到那人的屁股上,“站起来,难不成还想让姑奶奶背你走?”
那人发出鬼叫狼嚎地一声:“姑奶奶饶命啊,我们真的没做过什么坏事,这几个孩子您也给救了,我们兄弟也没赚着钱,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们计较了。”
“没赚着钱?”苏愈倾抬腿又要踢,那人骨碌一下翻坐起来,老老实实站在一侧,听苏愈倾训话,“你以为我相信你们十几个人,是第一次偷孩子?你们干过几桩案子,我管不着,你们留着去和衙门说罢。”
“我们真的是第一次啊。”那男人肠子都要悔青了,“我们哥几个的确不是好人,平时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可是真是从来没做过偷人家孩子的事情,就是上一次有个人从这里过歇脚,说起他卖了几个孩子,赚了好几千两银子,我们哥几个一听这钱来地太快了,于是就跟那人说好了偷几个孩子卖给他,可是这不是还没等到那人来拿货……啊,不是,没等到他来领走这几个孩子,您就来了么……”
苏愈倾眼神犀利地看过去的时候,那人腿角已经有了一滩液体,竟是吓得尿了裤子。看他也不是有这样胆子的人,苏愈倾心知他大概说的是实话,正要再问下家的情况,门外就是一阵嚷嚷。
城西这个地方,从来很少能有这么多人来。
苏愈倾回身看的时候,正有一伙衙差打扮的人迅速地跑进来,后面跟着得,不用猜也是卞渡的府丞,快步走到苏愈倾面前,大礼参拜:“参见王妃!”
“起来吧。”苏愈倾如今最不想听见的其实就是王妃这个称呼,挥了挥手让这府丞站起来:“你来的正好,这伙人拐了几个孩子,交给你了。”
说完,就要往外走。
不过哪里走的出去,刚刚目睹她亲手走人的好些个百姓都跟了过来,此时一看她竟然还救了被偷的几个孩子,都纷纷称赞叫好。
她根本不想引起这么大的注意,苏愈倾勉强地咧咧嘴:“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我先走了,先走了。”
“姐姐!”身后那个叫羽然的孩子却忽然叫了出来,看见苏愈倾回身,却又犹豫了,“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苏愈倾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你想和我说什么?”
羽然却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先问了她的身份:“他们叫你王妃,你是王爷的妻子吗?”
这一问,倒是把苏愈倾问愣了,想了想才道:“你想说什么?”
“羽然想求姐姐一件事情。”羽然手指绞着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角,“我是被后母扔出来的,求姐姐帮我找到我母亲好不好?他们说你是王妃,你一定有办法的,羽然求求姐姐了,我不想再回那个家,他们欺负我,打我,骂我,我不要回去了,求你了,求你了!”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苏愈倾心中叹了口气,可是如今她自己都是心中恍然,她又能帮谁呢?
那孩子看苏愈倾不说话,哭的更厉害了:“姐姐,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是啊,王妃,您是好人,您就帮帮这个孩子吧。”周围的百姓听着这孩子的遭际,都有些同情,纷纷劝道。
“我……”苏愈倾犹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人群之外有人的声音传进来:“好,本王替这个姐姐,答应你了。”
正是高阳夏。
“参见王爷!”府丞赶紧跪拜,哪里想得到这么一桩小小的案子,竟然连四王爷都惊动了。
周围百姓大多都是认得高阳夏的,也都纷纷跪在地上,请安的声音此起彼伏:“参见四王爷。”
苏愈倾抬头看向高阳夏,有些微微疑惑,高阳夏却是已经走过来:“王妃总不回府,本王甚是担忧啊,谁想原来王妃在为民除害,本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羽然跪在地上,有模有样地谢恩:“羽然谢王爷。”
高阳夏把孩子扶起来,转头看向府丞:“府丞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
“王爷请放心,下官一定重视此案,一定重视。”王妃亲自查出来的人贩子,他敢不重视这个案子么。
高阳夏淡淡点了点头,对着苏愈倾伸出手:“王妃可随本王回府了?”
此夜,成了西窑历史上,最为热闹的一个花神节夜。
顺着苏愈倾踹翻的这个人贩子脏点,府丞竟然揪出来了一整条的孩童贩卖团伙,其数量之庞大,范围之广泛,直让人咋舌。
这个案子结案之后,共计救出孩子四十余人,震惊朝野。
然而却还是仍旧有好多父母携家带眷上卞渡,称自己的孩子还没有被找到,到七月初时,共计还有未找到的孩童十一人,且卞渡之中仍旧有丢孩子的趋势。
当然这些已经都是后话,苏愈倾随着高阳夏回府,这次回的不是苏愈倾已经住习惯的了的别院,而是真正的,四王爷府。
苏愈倾一直以为,高阳夏这个人脾气奇怪,别院的装饰都是白色,那王府应该也与众不同,然而让苏愈倾诧异的是,高阳夏的府邸却是低调的很,也普通的很。
不过苏愈倾这会儿却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来打量高阳夏的府邸,因为院中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那身影她熟悉的很,正是日里才见过的那人,文钰。
文钰自然也看见了苏愈倾,微笑着对她招招手:“娘子,好久不见。”
苏愈倾想过无数次和文钰相见的场景,有想过矫情版本,就是自己会激动地扑过去拥抱;也有想过绝情版本,就是自己会淡定地继续和他吵嘴;也有想过非正常人版本,就是自己可能会看着好久没见的文钰说一句“你怎么长丑了”,可是最后他们的相见,是文钰先装了一次神棍,然后这次,他们还要装作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相见。
瞥了一眼站在一侧的高阳夏,苏愈倾也只是微笑着回应了文钰的招呼:“好久不见。”
“你们聊吧。”一路带着苏愈倾走过来的高阳夏淡淡说了一句,很快就转身离开了,顺便还带走了一整个院子的丫鬟和小厮,以及步步紧跟寸步不离的羽然。
看着高阳夏远离,苏愈倾多少还是有一点点愧疚,不过很快,那零星一点的愧疚之心也就消失殆尽了:要是他不把自己带到西窑,后面这些事情大概就多不会发生,他们兴许就还可以做朋友。
少了日里的喧闹,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样安静的夜里,文钰看着苏愈倾,想着白天分别之后自己心里的异样感受,直接伸手,很是自然地就把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于是第一次成功吃到了不烫嘴的豆腐。
不过这次相见,苏愈倾知道了某些事情,却是没有了白天那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