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文钰和苏愈倾都变得很忙。
司徒昭的孩子如今已经将近五个月,胎像已稳,而以这个孩子为资本,司徒昭想要掌握真正大权的野心也越来越膨胀。
而高阳夏的介入,让整个事情变得越发复杂。文钰和苏愈倾都不相信高阳夏的目的真的只有搞垮司徒昭,以及带走韶妃,但是高阳夏到底还要做什么,他们却是一时也猜不透。高阳夏手下的高手,确实会让对司徒一脉逆党的抓捕变得容易,然而也让整个北渊皇宫的安全有了威胁。
他们选择与高阳夏合作,自然要做更充足的准备。
这,是真正的高手之间的博弈。
文钰分布在各地的人手已经开始秘密集结,被他暗中调度,秘密安插到了禁卫军、皇宫轮值的侍卫甚至是丫鬟和太监之中。
高阳夏几日都未曾露面,直到文高庸和文钰以及众位忠臣议定好捉拿奸臣贼后那一日的前一天,苏愈倾还在打算要前去寻了高阳夏来布置内外呼应,高阳夏竟主动出现在了太子府上:“太子殿下,太子妃,如今宫中已经准备停妥,还请问二位何时举事?”
至此,翟城,风雨欲来。
天纪十一年,时四月,廿二日,夜。
北渊皇宫之中,议事殿。
“我北渊密探刚刚传回来的消息,南启人与十九日夜开始大肆集结于我军边境,众位卿家有何想法?”文高庸立于大殿之上,面色沉静严肃,看着底下的一众大臣。
立于议事殿中参与意见的,有太子文钰,十一皇子文琂,大理寺卿魏钟元,新任司礼兆显,左将军苏衍,管押岳基,右将军司徒旸。
“儿臣以为,南启这些年以来一直虎视眈眈,意欲侵犯我北渊疆土边境,如今大肆集结军队,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儿臣主战。”率先说话的,是文琂。他一番话说的很是官方,似乎一点也没有看出来这参加议事的人有些微妙和怪异。
“恩。”文高庸点点头,去看其余人,“你们又是何看法?”
“臣主和。”管押岳基开口,神情肃穆道,“十一爷只知南启犯我边境意图不轨,却不知我北渊如今国库空虚,若要开战,粮草何来?”
文高庸眉头一皱:“国库怎么会如此空虚!”
“陛下不知,前年大河之南水患严重,陛下让开了一次粮仓救济,去年北境又冰雪灾害颗粒无收,陛下又让开仓赈济,如今税收微薄,国库之中,早就已经是入不敷出。”
他确实是所言不假,这两件事情,都是文高庸亲自下的旨意。然而当时到底具体什么情况、灾情如何,文高庸却是真的不清楚,那个时候他还为皇后所害,整日昏昏沉沉,这两次灾难发生的时候,还都是司徒昭做的最后决定。
“入不敷出,入不敷出!”文高庸气得只连连重复这四个字,怒气显而易见,“每次朕问及钱粮,你们都是说入不敷出、国库空虚,那朕还要你这个管押做什么!”
话到这里,文高庸主战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主和的如今要再多说话,却是要三思而行了。
岳基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低着头不敢说话了,反倒是司徒旸立了出来:“皇上,臣以为,过去两年连续天灾,我北渊国力必定被虚弱,如今南启来犯,若是硬抗,我军将士必定要千难万险,虽臣为武将,深知我军将士都是热血男儿不会惧怕,然臣以为如今不是迎战最好的时候,不若先派使臣议和以图缓之,待时机恰当,再行发兵不迟。”
司徒旸句句真切,字字在理,很像是在为北渊真心考虑。然而说来说去,最终的意思仍旧是主和。历来武将不愿主和,文高庸越听眉头锁的越紧,文钰却是不动声色地与苏衍交换了个眼色。
“那右将军以为,何时才是合适时机?”苏衍很快就出列,追问道。
“待粮草充足,后方无忧。”司徒旸瞥了一眼苏衍,目光中带着些不屑,又带着些不认同。苏世忠已经倒台,这个小子是自己的女婿,本来司徒旸还想着虽然司徒天瑜不喜欢他,可是毕竟已经嫁了过去,若是他懂情势归顺到自己阵营,他还想放他一马来着。
可是,如今看来嘛……司徒旸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左将军难道觉得不合理?还是说左将军刚刚位即将军,还不懂这些行军打仗的策略?”
然而苏衍却是理也不理司徒旸的目光,只转身看向文高庸,恭恭敬敬道:“右将军好一个后方无忧,然而微臣只知道保家卫国乃是为军为将者的本分。如今虽然粮草筹备略显薄弱,然而臣相信我北渊百姓愿意为包围北渊疆土齐心协力,微臣斗胆建议,各位大人府中也都出些力量,为准备粮草军需贡献力量!臣第一个,愿意捐献白银一千两,粮米一百箪!”
“臣兆显,愿意捐献粮米一百箪。”
“儿臣也愿意捐献,反正儿臣得了父皇许多赏赐,如今就都捐献了吧!”
魏钟元看了一眼立着沉默不语的文钰,又看了看文高庸的脸色,站了出来:“臣魏钟元,捐献粮米百箪,白银百两。”
文高庸一度发黑的脸色终于微微缓和,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看向了一边一直保持沉默的文钰。
他的太子,如今北渊危难,难道他还是会束手旁观?
文钰如今的处境才是真正的如履薄冰,他知道如今的大敌是司徒一脉,所以他不能完全保存实力不管不顾,然而皇上对他的忌惮不会因为同仇敌忾消失,所以如果他表现出来的实力过于强大,那么在司徒氏倒台以后,遭殃的肯定就是太子府。
“父皇,儿臣不才,又因母妃之事一直难以调整自己的心态,让父皇甚为担忧。”在议事殿的氛围一度很是微妙以后,文钰终于站了出来,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然如今南启来犯,儿臣虽混账,但愿捐献府中财资,以为军用。”
“好!”文高庸的脸色终于趋于缓和,微微笑了笑,看向一边战战兢兢的岳基,“岳基,你如今还要主和?”
“臣……”
岳基脸上豆大的汗已经快要滴下来,眼神开始不由自主去看司徒旸。这是司徒旸在进宫之前说好的,不管陛下如何说,他都要坚持说钱粮不足,不能开战。可是如今局势已经一边倒的支持开战了,他虽是管押,又能奈何?
司徒旸却是对岳基的目光视而不见,面色沉静地立在一侧,岳基求助无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陛下圣明,非是微臣不愤恨于南启的狼子野心,而是着实为粮草军饷发愁,今日既然陛下圣裁,臣斗胆,请皇上加重赋税!”
文钰眉头倏忽一皱,对着将要开口说话的文琂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苏衍。
苏衍立即心理神会,赶在文高庸说话之前,站出来严肃道:“陛下不可!北渊的赋税本就很重了,如今若是为了战事再加重赋税,一定会引起民愤的。如今我北渊对南启本是正义之师,若是由此失了民心,可就因小失大了!”
“那左将军还有更好的计策?”苏衍这段话说完,本来因为主和战战兢兢的岳基也恼了,“难不成我将士在外征战,要饿着肚子?”
“都别吵了!”文高庸一拍书案,惊得苏衍和岳基两个人都不敢再继续争执,文高庸的目光却是飘到了文钰身上,“钰儿,你说说看。”
终究还是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到了自己身上,这已经是在文钰的预料之中。虽然今日之事乃是为了夺了司徒旸的兵权而起,可是文高庸显然还想要利用这件事情达到更多的目的。人心啊……
文钰在心中叹了口气,神色一肃,躬身道:“儿臣以为,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想要行军打仗,却是要准备好粮草,才能确保前线将士万无一失。岳基岳大人所言非差,便是百姓今年苦些,也应该先为军粮做准备。”
他这样说,完全是在苏衍意料之外的,脸色诧异,正要开口反驳,就听文高庸道:“糊涂!”
文钰急忙肃立:“儿臣惶恐。”
“你!”文高庸看似不满,然而口气中的戒备却是变小了,看着文钰叹了口气,“从小父皇就告诉你,百姓才是我国之根本,你如何就敢忘了?”
魏钟元看了一眼神色严肃,老实听训的文钰,偷偷扯了扯一脸不知所以的苏衍,示意他不要说话了。
文钰依旧肃立恭敬道:“儿臣不敢忘,是儿臣糊涂!”
“司徒将军,你刚刚的担忧朕也知道。”文高庸看了一眼,转头看向司徒旸的时候,说话的口气已经温和了许多,“不过这些年来,南启对我北渊的侵犯之意越发明显,朕以为,这一战,必须要打。”
“皇上。”司徒旸的态度就是要傲慢许多了,虽然表面上恭敬,然而那口气,已然是和其余大臣不同,“对战南启,微臣的心思绝不少于陛下,可是……”
“可是?”文高庸的笑的有些莫测,“可是司徒将军要考虑我北渊将士的安危,依旧执意要委屈求和?”
“是。”
文高庸冷笑一声,龙袍一甩,坐在了位子上:“司徒将军无需担忧,今日朕就命苏衍为南征主帅,帅左将军部下全数将士,并右将军麾下五万精兵,出征南启!”
还没等苏衍接旨,司徒旸已经眉头微微皱起,开口阻拦道:“皇上,恐怕这不妥吧?”
“有何不妥?”
“臣麾下的五万精兵,乃是微臣一力训练而成,如今左将军未曾为帅,又无领兵经验,怕是难以服众。”
文高庸没有说话,只是抬眼微微看了司徒旸一眼,似乎是在等着司徒旸继续说下去。
见文高庸无接话的意思,连苏衍都没有反驳自己的意思,司徒旸无奈继续道:“臣虽觉得此时出战不妥,然陛下旨意以下,臣自当仍请缨为帅,若是苏将军愿意同往,臣觉得可以令苏将军为副帅,一来可以让苏将军积累些经验,二来……”
一直没有发话的文钰却在这时站了出来,生生打断了司徒旸的话:“父皇,儿臣曾经为帅,左将军和右将军麾下士兵,均在儿臣调度之下打过仗,方才父皇教训儿臣,儿臣深感羞愧,请父皇恩准,儿臣再度领兵!”
一句话,司徒旸傻了。他虽然是年纪比文钰大,带兵的时间比文钰也不只长了一星半点,偏偏战功就是比不上文钰。
“朕准了!”文高庸大手一挥,叫着身侧太监,“准备笔墨,拟旨!”
“父皇!”文钰在文高庸落笔之前叫道,“儿臣还有一事相请。右将军麾下的兵将,如今要调度还需要右将军的一半虎符,儿臣请右将军交出虎符,待儿臣凯旋,自当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