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昭毫无办法的时候,文高庸已经到了大理寺,亲审苏府谋逆一案。
文钰这些日子只要有时间,必然就在大理寺那个密室,不过这会儿的苏愈倾和苏世忠,正被吊在天牢之中,样子极其悲惨,看上去是受了好一番酷刑。
“魏卿,看来你是费了好一番功夫,还没有撬开这父子二人的嘴啊?”文高庸声音不大,情绪也不甚分明,这话的说的让魏钟元有些不明不白。
“皇上。”魏钟元委委屈屈,“苏氏父女口口声声说是冤枉的,臣实在是无法。”然后指着脸上几不可查的一块淤青,“臣在奏折中说的句句属实,您看,这就是当天在总典衙门府,苏素咆哮公堂,殴打微臣留下的伤痕。”
假装半死不活的苏愈倾,听完这句话,差点笑场。而另一侧,苏世忠听到声音,努力睁开了眼睛,眼眶还“被打的高肿起来”,可是看见来人乃是文高庸,还是“奄奄一息”却又努力地叫道:“圣上,微臣冤枉啊,微臣冤枉。”
苏愈倾也被“惊醒”,看了看来人,眼泪刷拉拉就掉了出来:“父皇……儿臣冤枉,儿臣父亲冤枉啊。”
“哦,你们说冤枉,可是人证物证聚在,你们如何说自己是被冤枉的?”文高庸在魏钟元命人搬过来的软椅上坐了,看着苏世忠,“朕也是愿意相信你们父女的,苏府一向忠勇,可是证据在此,叫朕不得不相信啊。”
“皇上!”苏愈倾“费力地”求情道,“请皇上给臣女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必定可以找到证明苏家清白的证据。”
“三天?”文高庸看了看苏愈倾,“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在三天之内能找到证据?朕的总典衙门,也已经查了三天了,每条证据可都是指向对你们不利的方向。”
苏愈倾哑口,她没办法说自己有多少隐藏在暗处的势力,更没办法说文钰已经查到了线索,否则招来的,只能是更大的疑惑。
然而文高庸却再一次开口,话却是对着魏钟元说的:“苏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苏素乃是太子妃,虽然苏府如今有谋逆嫌疑,可是终究与那些死囚不同,你怎可如此对待二人?还不去松绑!”
苏愈倾人落地,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在出了老房门去见文高庸的时候,看了苏世忠一眼,只淡淡说了一个字:“爹。”
苏世忠已经拦住了苏愈倾的话,冲着她微微点头。
苏愈倾看的明白,苏世忠又如何不懂。等见到文高庸,苏世忠颇有老泪纵横的意思:“罪臣苏世忠,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唉。”文高庸叹了口气,“你叫朕,说你什么好啊!”
苏愈倾站在苏世忠身后,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看着苏世忠和文高庸上演君臣情深。
然而苏世忠的样子也不全是演出来的,颇有些触景生情的味道。毕竟,他战战兢兢一生忠臣,老来却是落得这样的下场,怎么能不辛酸呢?
“皇上!”苏世忠口气悲痛,“臣怎么可能勾结外敌呢?罪臣本已经准备好上书辞官,只等皇上准了,臣就可以告老还乡了,怎么会还勾结南启人呢?我北渊朝廷待我不薄,皇上待我恩重如山,苏家怎么可能谋逆啊皇上!”
他看似在说自己已经没了趋利的心,其实也就是在暗示皇上自己有辞官之心,好给皇上吃一个定心丸。
跪在苏世忠身后的苏愈倾,敏锐地捕捉到了文高庸眼底划过的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
魏钟元很是时候地出现,在皇上耳边耳语道:“皇上,刚刚有人将这封信丢在了府衙门口,臣刚刚看过,似乎是和苏大人的案子有关系……”
“哦?”文高庸挑了挑眉,站起身来,“朕去看看。”又对着还在地上跪着的苏世忠道,“苏卿,你和太子妃怕是还要在这里委屈几日,朕自会查清楚真相,若你真是被冤枉的,朕自然会还你和苏府清白。”
“臣谢主隆恩!”苏世忠叩头,苏愈倾也跟着福了个宫里,文高庸已经大步跟着魏钟元出去了。
苏愈倾看着文高庸出去的背影,只觉得心底生寒。
这就是为君之道吗?这就是高位之寒吗?难怪自古以来皇帝自称寡人,果然孤独,果然寂寞。而文钰呢?这个注定的未来的君王,会不会和文高庸一样,也走上这样的一条注定只有一个人走下去的路?
她想的太多,回到密室的时候,神情都有些落寞的样子。
她已经想好了,再和文钰这么朝夕相对想去,她肯定会沦陷,索性在自己彻底沦陷之前,断了这个念想才好。他是注定的君王,他有注定的道路和责任,他有不得已却必须拥有的三宫六院,他注定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情。这次的事情,是司徒昭给她的一个契机,她要请旨,和离。
然而此时的苏愈倾,哪里预测的到,未来将会发生的,那么多的事情。
此时的文高庸,正看着魏钟元呈上来的“信件”脸色发黑,那一封封书信,和自己御书房中暗格里放着的那些所谓苏世忠谋逆的证据,正好是互为往来的其中几封,开头写着南启亲王亲启,而末尾的私章,却是不属于苏世忠的。
那个章他很熟悉,是大皇子文璟的,私章。
大皇子文璟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向来不问政事,只写字作画,所以还有一方专门用来给诗词画作盖章的私章,而这书信之上,盖的正是那个章。
本来只是打算静观其变的文高庸,彻底没想到自己那个不声不响的大儿子也会卷进来,当下就摔了茶碗,对魏钟元怒吼道:“给我查,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钟元只知道这是文钰费劲心机从南启那边探来的消息,他刚刚一直在天牢守着,都没有打开来看,一时没想到文高庸会发这么大的火气,更不敢去看那信上写了什么,急忙跪在那里:“臣遵旨。”
文高庸本来就算是大病初愈,这会儿被气得连连咳嗽,也不顾身边太监焦心地劝解着皇上息怒,拂袖便离开了大理寺。
魏钟元这才敢哆哆嗦嗦拿过来被文高庸撇在地上的书信看,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等看见“蕉下闲散人”五个字的时候,也是不由得一哆嗦——大皇子?怎么可能。
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文钰看见这几封信的时候,一向波澜不惊的脸色都有些未变:“怎么可能,昨天夜里我是看过这些密信的,落款是司徒旸的心腹,怎么会是大哥?不好!”
文钰那是七窍玲珑心的人,话说到一半,心思已经转过千百回,立即就想到了哪里不对,飞身就掠了出去:“素素,你和苏大人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魏钟元自然知道事情应该是很严重,也对着苏愈倾和苏世忠拱了拱手,神色匆匆而去。
看着两个人神色匆匆,苏愈倾自然也知道事情似乎发生了文钰意料之外的事情,想了想,嘱咐苏世忠道:“爹,今晚怕是安宁不了,除非走水,否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好好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
她脸上神色难得凝重,一改一直以来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温和,苏世忠却意外觉得这才是自己这个女儿应该有的模样。
苏愈倾却顾不上去看苏世忠的表情,奔进屋子里拿出来那把她已经用习惯了的匕首,这是文钰今天给她送过来的,说是如果出现什么意外防身之用,结果被文钰那张乌鸦嘴不幸言中,真的出了意外。
等她将匕首锁在手腕上,各种暗器的机关都试过了一次,文钰已经折身回来了,表情依旧是难得的凝重:“我低估了司徒家的实力,刚刚那信,确实是被掉包了。大理寺的人中不见得都是我和魏钟元的人,为了避开司徒家的耳目,我才让把信偷偷扔在门口的,但是我本来嘱咐过了那送信来的人,要看着大理寺里的衙役将信收进去再行离开,可是……”文钰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刚刚我去看,他……”
文钰说到了这里,神色黯然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倒是苏愈倾淡淡开口帮他把话说完了:“他已经横尸在了你安排他藏身的地方。”
文钰还是沉默着,也说明了苏愈倾猜测的正确。
他派来做这样要紧的事情,必然是他手下很得力的人,莫名的,苏愈倾心下一紧,一句话张口就问了出来,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文钰的衣袖:“文钰,你告诉我,你派出来的人,不是王英。”
苏愈倾心中急的快要哭出来,她已经欠了青杏和王英一条胳膊,如今她怎么还有勇气欠更多?
“我……我本来派的是刘白的。”文钰反手拉住了苏愈倾的手,让苏愈倾看着自己的眼睛,尽可能寻找着不刺激她的措辞。
然而他这样支支吾吾的说话,本来就是在变相告诉苏愈倾真相,苏愈倾第一次恨自己太过清明,文钰还没有说话,她心里已经是一片冰凉。
心里一片冰凉,脸上却是热滚滚的,再被风吹干成冰冷一片。
她一向是洒脱的,这样哭的稀里哗啦,好像还是第一次。文钰手忙脚乱去擦她的眼泪,苏愈倾却是越哭越凶,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异常的冷静:“那后来怎么变成了他。”
“不是他自己,是王英听说刘白的任务是来救你,就吵着要和刘白一起来。”文钰说的很慢,生怕再刺激到苏愈倾,“可是刚刚刘白听见异动,追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王英就已经……”
苏愈倾脸上的泪流的越发汹涌,说出口的话却是越发的冷静:“文钰,我现在出不去,我求求你,你帮我查是谁做的,是不是司徒家的人,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她脸色都白了,被文钰握着的手冰凉一片,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都没有察觉,文钰看着心疼的不行,蓦地把她抱进了怀里:“好,这个仇,我们一定会报。司徒家加在我们身上的所有血债,我们都会让他们一一还清。”
苏愈倾咬了咬牙,强自镇定,却还是忍不住心中剧痛。这让她从今以后如何面对青杏,就算是她从今以后对青杏千般万般的好,也无法给换回来青杏失去的那个人,也无法还给青杏一个完整的家。
文钰太过了解她的性格,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其实心里是最最重情义的,如今自己抱着她她都忘了反对,足可以看出来她已经是难过至极。可是王英已逝,她这样愧疚、愤恨而又无力的所有情绪都憋在心里,会把她自己逼疯的。文钰抱着苏愈倾的手臂紧了紧,温声在她耳边道:“你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不。”苏愈倾却是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从文钰怀里钻出来,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就算是哭,也要等我给青杏报了仇,和她一起在王英墓前哭。文钰,这件事情你先不要告诉青杏,我想亲口和她道歉。”
文钰点点头,苏愈倾目光已经从刚刚的泪眼模糊变成了文钰熟悉的坚定,她微微启唇,字字铿锵:“此仇不报,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