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愈倾自然知道,文钰深夜前来,并不单单只是为了陪自己聊天,更重要的是他担心司徒昭会在牢中直接对自己下毒手。
天色微亮,苏愈倾知道这最为凶险的一夜她挺过来了,只是身上的酸痛更甚,感觉似乎浑身都要散了一样的难受。苏愈倾揉了揉肩膀,抬头看了看房顶:“文钰,你快回去吧,今日怕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赶紧回去歇一会儿。”
文钰也不拖拉缠绵,翻身起来,草草将那被他扒开的瓦片子收拾利索,回了一句“你自己万事小心”就一跃而下,离开了这里。
文钰离开没多久,郭尚文就又来到了这里,喜笑颜开:“多谢太子妃,犬子的病果然好了,只是老夫也无法帮的太子妃许多了,这是今日的早膳,您用膳吧。”
他说的沉重,好像这是苏愈倾生前最后一顿饭一样。不过苏愈倾却也没有在意,只叫住了他,问道:“我爹怎么样了?”
郭尚文背对着苏愈倾,叹了口气:“苏大人那边老夫已经照看过了,太子妃放心。”
苏愈倾这才略略放心,点点头对着郭尚文道了句谢,安安静静吃了那顿早饭。要说她真的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毕竟在这个一言堂的古代,礼法规矩,全都比不上上位者的一句话,如今虽然她是被陷害的,可是这皇宫之中,明争暗斗,又有多少冤魂呢!
然而她一餐饭还没有吃完,狱卒就已经来提审了,她和苏世忠关押的地方离得远,这会儿提审的人来了,苏愈倾才能隐隐约约看见个模糊的人影,只是苏世忠昨日还颇为精神,今日却有些步履蹒跚了。
他毕竟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人,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老人了,经过这么一番剧变,心态肯定是要受到很大的打击的。苏愈倾叹了口气,起身随着狱卒走了过去,她和苏世忠是被分开带过去的,但是苏愈倾还是在经过苏世忠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爹,还有我在。”
苏世忠的脸上已经有了沧桑和疲惫,听见苏愈倾这句话有些诧异,抬头去看时,那个他印象中还拽着自己袖子撒娇要糖吃的女孩儿,已经脊背挺直地跟着狱卒往前走过去,在哪监牢的门口处,光亮给她罩上了一层模糊的光,像极了,涅槃而生的凤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柔弱的孩子,已经将苏家荣辱的重任,担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可是苏世忠一点都不怀疑,她能够走下去,很远很远的走下去。
苏愈倾已经想好,若是皇后的人来审,那她也不用想什么申辩,能骂几句就骂几句,若是皇上的人来审,那她就要好好和这个皇帝老儿算算账,苏家世代忠勇,为何竟要被如此怀疑。
然而等她到了公堂,苏愈倾愣住了。
公堂主审位置上的人,她倒是不认识,但是坐在一侧陪审的,竟然是早上刚从她房顶上离开的文钰。
她这一愣,主审的官员已经开口了:“罪犯苏世忠、苏素,你可知罪?”
苏愈倾看了看文钰,压根想不到他是怎么做到竟然能不避嫌的成了自己案子的陪审。可是一向注重外表的他,这会儿竟然穿着皱巴巴的外裳坐在那里,月牙白的袍子上还有颜色可疑的痕迹,显然是从房顶上沾的灰尘,眼底的疲惫,也是显而易见。
见她不说话,主审的人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苏素!你可知罪?”
她迷茫了,这个案子不应该是主要对苏世忠问话吗,这个主审怎么一直追问自己?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苏愈倾只能瞪了一眼文钰,转头看着主审道:“苏素不知。”
“大胆!”主审声色严厉,“你父苏世忠,勾结南启奸贼,意欲出卖北渊军情,卖主求荣,如今已是证据确凿,不容抵赖。本官是看在你是出阁之女,若能知错就改,将功赎罪,把你知道的内情交待出来,还能饶你不死!”
苏愈倾这次是真的不知道文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可是既然这个官员如此是非不分,她也就不打算客气了,张口道:“好你个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狗官!让我交代内情?好,我就说一说!”
苏愈倾也不跪了,也不顾一边苏世忠拽着她的袖子,愤愤然站起来,单手一指那上座官员,道:“我知道,我父勾结南启人,于天纪三年冬日南下赈济灾民,三日三夜不休不眠,设粥铺、搭帐篷,挽救灾民无数;我知道,我父勾结南启人,于天纪五年为太子殿下率领的大军押送补给粮草,途中遭遇埋伏,与敌斗智斗勇三日,保住了粮草,让我军将士无挨饿之忧,可巧的是,那埋伏的人,是南启人,那与我军对战的,也是南启人!我还知道,我兄长苏衍,也听从父亲之意,勾结南启人,于天纪七年,将犯我南境的南启人打了个落花流水!新仇旧怨,我父兄如要勾结南启贼人,怕是要先自刎以泄南启人心头之恨才行!”
“太子妃果然好一张伶牙俐齿。”主审另一侧的一个陪审这会儿开口,语气却是不善,“不过谁说曾经为敌就不会勾结串通呢?闻说太子爷还对太子妃您视若无睹弃如草芥呢,您不也是以您的手段,让太子殿下对您死心塌地嘛!”
这位陪审,正是司徒昭的亲哥哥,司徒旸。
苏愈倾听得心中火起,文钰却是一言不发坐在那里,似乎还很困的样子,连连瞌睡。苏愈倾恨恨地咬了咬牙,眼神一转,看向了司徒旸:“可是我乃是出阁之女,苏府与南启勾结之时,我已经出阁,不过倒是有个人,对苏府的事情了如指掌,二位不妨请她来说一说?”
司徒旸一听,脸色就变了,然而主审的官员却是眼神一亮:“哦?还有其他人证?快快交代出来!”
苏愈倾心里暗自好笑,觉得这又是个没有脑子的人,也不顾司徒旸目光瞪着主审,开口道:“苏府少夫人,司徒天瑜。这些年苏府事务均是少夫人在操劳,想必很是得苏大人器重,也应该知道内幕,不如请她过来一叙?”
这话一出来,主审就把惊堂木拍的啪啪作响:“住口!司徒天瑜乃是司徒大人之女,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主审抱拳,向着不知道的方向拱了一拱,很是敬重司徒昭一样,可是样子却是有些滑稽,“司徒大人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与外敌勾结?司徒天瑜想必也是被蒙在鼓中,不然,本官相信,天瑜姑娘一定会不顾夫妻情分,大义灭亲的。”
诶?
这话听起来为什么有些奇怪?
苏愈倾看了看那主审,只觉得他草包的有点太过了,转头看了看还在昏昏欲睡的文钰,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于是苏愈倾继续“情绪激动”地叫嚷:“世代忠良,可不见得现在依旧忠良!这是司徒大人您的话!”
“诶呦,好大的胆子!”那主审阴阳怪气,竟就亲自走下来,“来人啊,这等刁妇,不给她点厉害,她就不知道本官的厉害!”
立在一边的衙役立即上前,拽住苏愈倾的衣领,恶狠狠的一巴掌就下来了,连苏愈倾都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结果果然不出她所料,那衙役也只是做做样子,雷声大雨点小,拍在脸上一点都不疼。
一通掌刑下来,坐在陪审位置上的司徒旸才似乎满意了,十分得意地看了一眼文钰,而某人依旧歪着头昏昏欲睡,一副“没办法我保护不了你了”的样子。
苏愈倾要强忍着,才能不笑场。看着文钰的样子,在下一巴掌扇下来的时候,苏愈倾十分坏心地“啊”了一声,正像是被打的一声惨叫,这动静自然是难不倒表演小天才苏愈倾,可是一直装睡的文钰装不下去了,急急睁眼看了看她。
那行刑的衙役也以为自己没控制好力度,打疼了苏愈倾,吓得下一巴掌都不敢打了,眼看要穿帮,苏愈倾只好对着那衙役使了个眼色,却正巧被文钰看了去。
这女人,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开玩笑的心思!文钰一直闷闷的心情,被苏愈倾这一声故意的叫声吓了一下,倒是莫名好转了,再看看因为那行刑的衙役手上涂了颜料,造成的苏愈倾的脸已经“打肿了”的猪头状,文钰一直山雨欲来的脸色,才终于缓和了些。
“报告主审大人,二十掌打完了。”那衙役公事公办地前去汇报,主审点点头,走到了苏愈倾面前:“怎么样,被人扇耳光的滋味不错吧?”
滋味是不错,苏愈倾十分恶搞地想,不过要是再来点爽肤水,就是拍拍乐了,那应该会更好些。
“怎么样,太子妃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那主审的身子越俯越低,伸手就要去抓苏愈倾的手了,苏愈倾下意识一躲,就推了那主审一下,本来也没有几分力气,结果那主审却是一下子飞出去老远,惊叫连连:“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竟然还敢当众殴打朝廷命官!来人啊!”
这会儿文钰不困了,才站起来,肃然道:“苏素,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也不等苏愈倾回话,立即看向摔得四脚朝天的主审,将他扶起来,“主审大人,苏素这女人怕是有些功夫在身,如今连主审官员都敢打,果然是胆大包天。”
“就是,就是!胆大包天!”那主审被文钰扶起来,面容扭曲的揉着自己的腰,重复着文钰的话。
“既然如此,这总典衙门关押她怕是容易出事。”文钰一本正经,“本太子觉得,她既然是重犯,又不知悔改,就应该关押进天牢。”
“对!”那主审像是气极了的样子,叫嚣着,“关进我大理寺的天牢,我就不信她还敢不招!”
听到这里,苏愈倾才算是明白了文钰这是演得哪一出,他这完全就是不怕事情闹大,彻底给她安了个最重的罪名,先把自己关进“天牢”,保证了自己的安全再说。
苏愈倾听懂了,司徒旸自然也听懂了,张口就要阻拦,那主审却已经开始嚷嚷:“给我压下去,压下去!苏家人都给我关到天牢,看本官怎么收拾她!诶呦,疼死我了,快叫大夫,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