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园赏荷会连续举办七日,中间怡园开放指定园区,展出古书字画供人品鉴,其间小食茶水不断。
唯有斗诗环节设在最后一日,彼时灯烛高挂,曲风亭四周荷香四溢,诗意天成。
明日便是斗诗大会,兄妹三人决定提前去占个不错的位置。
出行那日,依然淅淅沥沥的落着梅雨。
江南的雨,远看是缭绕的雾,朦胧的灯光映着雾里的影,不见其人,只有一把把形色各异的油纸伞,在曲径通幽的怡园若隐若现。
走过一座板桥,汐颜突然看见对面回廊下站着一抹白色的身影。不同于其他人,三五成群,疾步而过。
那人,笔直的静立在回廊下。看其身高,应稍微年长自己一些。
他面湖而立,瘦削的身姿站成了一株青松。如此年纪,如此心性,必定有着异于常人的毅力和品格。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汐颜,看什么呢,快跟上。”
林君明回身拉起愣神的汐颜,跟着人流朝园子里去。料定汐颜定是被怡园的气势所惊。他自己也从来没见过如此盛况,但是他是哥哥,要保护好“弟弟”。
汐颜正是男女分别不显的年纪,找了件哥哥的旧衣,做男娃样,俨然一个跟着哥哥出来开眼的小童。
说是旧衣,其实很新,只因长得太快,平时又多穿着书院院服,便搁置起来,如今倒派上用场了。
门口早已经安排好接引的仆人,清一色细布衣服,客气礼貌。
三人顺利进了怡园。
果然和描述的一样,清雅至极,一草一木都经过精心的造型,以求极致。
林君廷两兄弟看不出其中门道,汐颜却看得心惊。园里的花草树木尽皆名品,很多都是御花园才有的。
汐颜心里谨慎起来,怡园必定是藏龙卧虎之处,希望今日所求能顺利,距离自家签订包船契约没几日了。
诗会尚未开始,曲风亭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曲风亭位于湖心岛中央,地势相对较高,周围依坡建了屋舍回廊。
风雨不侵,反而更添文气。正迎合那句:晴西湖不如雨西湖。
距离曲风亭最近的几排座位几乎满了,剩下的第一排是留给特邀的名人雅士。
三人本就是来开眼的,随便选了相对不错的位置坐了。很快有仆人上了小食和茗茶,笑容可掬,训练有素。
汐颜心里对怡园顿时兴趣更浓,前世对诗词歌赋一概不感兴趣,怡园对她不过是一个过耳即忘的传闻罢了。
如今看来,当真是大手笔,不知道怎样的人会在扬州建这样的雅集?耗资巨大,难道真只为惜才?
这话,她是不信的。不过这些和她没有关系。
很多来参加诗会的人,并不是单纯为了博得名头,而是结交良师益友。
此时在场的有各大书院的先生和学子,有赋闲的举人和秀才,还有少数官员和名门望族。
江南有四大世家,两大帮派,一大寺庙。当然,最近掌管海运的青帮隐隐有名列第三大帮派的势头。
四大家族分别是苏、王、应、袁。
苏家占首位,其家主便是扬州知府,当初被汐颜斗倒的淑妃就出自苏家。
王家本宗在扬州,但长子是正三品的京官。
应家是本地巨贾,三代的豪富,此外苏知府的夫人是应家女。两家结合,金钱开路,官职做伞,相互增益。
袁家比较特殊,除了富裕,更是涉足江湖。关于袁家养着杀手组织的传闻向来不断。
从最初的地盘之争火拼,到某某家灭门,真假难辨,连苏知府也不敢贸然招惹,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两大帮派历史就更加久远了,漕帮和盐帮分别盘踞江南水运和盐业,历朝皇帝都很头疼。
杀不尽,剿不灭,最后只好招安,利益共分。
这寺庙说的开国高祖皇帝建的大梵音寺,深受百姓信仰,现任住持是两代帝师。
至于青帮,和这怡园一样,神秘莫测。
海运的利益曾在江南引起无数纷争,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无非就是四大家族两大帮派间争夺了。
最后,却被一个从未在扬州活动的青帮接手。而四大家族和两大帮派明面上没有半点不满,足可见背后势力之庞大。
前世,她虽从未涉足江湖,但一次假借醉酒,偷看奏折。她只来得及看见几个字:青帮之主乃是……便被皇帝快速合上,曰:爱妃何须操心此等俗事。
她隐约看到一个赟字,想必是名字中有赟字的人。
前世,深居后宫,所有对江湖和庙堂的事,皆出自那人之口。她却从未听那人提起青帮。
不过,能被送到御书房的奏折,所奏之事一定非同小可。
何等重要竟让皇帝都如此警觉,汐颜不得而知。但她对于心中所谋之事,必须谨言慎行。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恭敬的引着三个长者朝第一排去了。
三人皆是读书人装扮,一派儒雅的气质。他们目不斜视,径直走向管家指引的座位。三人身后跟着的五名年轻的学子,则坐在他们身侧。
周围立刻传来轻微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你们看,三大书院的院长竟然一起到的。”身侧传来一个学子故意压低的声音。
“何止,看他们身后的几人,可都是三大书院的天子骄子啊。待会,势必有一番龙争虎斗。”他身旁的圆脸学子接着话头。
“你们说哪家能胜出?”一个微胖的少年从两人身后蹿出,搭着两人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
最先说话的那个瘦脸少年拂开他的手,努努嘴:“要说这遍地书院的扬州,非昭明书舍和文渊书舍最佳。至于州学反而落在这两家之后。一年几届门生都大大逊色于两家。”
圆脸的少年朝坐在第一排最边缘的一个白色身影望了一眼,说道:“那可未必,要我说,这昭明和文渊胜在人多,这州学不还有那人吗?”
或许是因为汐颜看着就像是凑热闹的孩童,他们说话倒是没有特意回避汐颜。
汐颜顺着他的目光朝第一排看去,只见一个明显比其他四个书生年幼的少年端坐在最边缘。
从汐颜的角度,只能看见一抹白色的背影,竟是汐颜在板桥上看到的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