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鹤仙闻言,鹤爪向前,突然芦蓬中升起阵阵仙雾,氤氲缭绕中一位仙子黑发如瀑白袍如雪,莲步出来。
仙子气质飘然,五官却看不真切,似笼罩着一阵迷雾。先不与姬子游搭话,围着他转过一圈,伸出左手拿住他的右手,翻看掌纹。
似这般手法,与姜子牙所说大能者掌上观纹可知天命,乃同种路数。姬子游知她是在施展掌上观纹的妙术,不敢稍动。
片刻后,白云仙子收回纤手,四指半屈,拇指抵在四指之间掐算,运指翻飞,如一只蝴蝶穿花。
掐算片刻,女鹤仙白云仙子惊疑不定收回手掌,看着他道:“咦,你这人命数居然如此诡奇多变,我推算不出来。罢了,你告诉我那位友人叫什么名字便可。”
姬子游心下暗自琢磨,姜子牙擅长望气识人,这位鹤仙看样子掐算卜问也很精通,两人都无法推算他的命数,想必是自己的来历久远到以后数千年,所以难以看透。嘴上却道:“我那位友人名叫桃宫颜,闺名阿桃。”
白云仙子听了,慢慢渡步回到芦蓬中,盘腿而坐,取出一枚古老的龟壳,壳背上刻着许多古怪的纹痕,似一张山河图。
她摸着龟壳上的纹痕,闭目不语。姬子游瞧得无趣,正出神之际,忽听她闷哼一声,睁开眼睛口中吐血。
姬子游吓了一跳,忙要上前相扶,又见嗤的一阵白雾乍散,白云仙子竟然维持不住人形,重新化作一只大白鹤。
那白鹤匍匐在地上,吃力无比的抬起鹤首,对姬子游道:“你那位友人无碍,只因我道行粗浅,算不出她的位置。”
听得此言,姬子游松了口气,又觉得为自己的私事,连累这位白云仙子因此受伤不轻,实在心中有愧,歉然道:“连累仙子受伤,晚辈十分惶急,不知仙子有何需求,我定倾尽全力还以报偿。”
白云仙子鹤首微摆,用翅膀拢起碎作一地的龟甲,黯然道:“此乃吾命中劫数,与尔无干。只是你那友人命中孤绝,与你乃是参商有数,多别多离,望君勿以为念,否则难有善果。”
姬子游脸上不做表情,心中却对白云仙子所言感到不快,自那日纣王殷受自刎摘星楼后,他对命运之说便深恶痛绝。
然而对方乃是好心相助,甚至因此受伤不轻,姬子游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只得再次道谢:“今日恩情晚辈铭记于心,若日后仙子有事吩咐,可到人间西都寻武王胞弟周公叔旦,周公便是家父。”
说罢,正要告辞下山,忽然脚下嗡嗡振抖,似天翻地覆般。那白鹤被颠得在芦蓬中东碰西砸好不狼狈,姬子游念她恩情,不忍她遭罪,于是将白鹤搂在怀里,尽力稳住身形。
“何方神圣驾临我逍遥宗,岂可如此失礼?”
耳边忽听一声清喝,整座山顿时纹丝不动,怀中大白鹤涩声道:“副宗主既然出手,想必已是无碍,还请道友……放下白云。”
姬子游回过神来,连忙将白云仙子柔软的鹤体放下,说声失礼。白云仙子道:“道友护持于我,哪有失礼之说。若无别事,还请速速下山吧!”
听对方下逐客令,恰好他也心生去意,于是告辞离开。来到屋外草坪,十数间草屋芦蓬都门户大开,但只寥寥几间有人,其他的大多空着。想必那些草屋中的道人不是下山云游,就是去别处访友论道了。
曾几何时,他也向往着这般无忧无虑清修的日子,然而现在却不行,还有许多牵挂之事尚未去做,比如想方设法改变武王伯伯的命运,比如找到桃宫颜,比如帮助姜太爷爷实现重回昆仑山玉虚宫的夙愿。
到山前大石处,小道童神情紧张,立在石头旁边。害怕两个字几乎写在稚嫩的脸上,但他虽双腿发抖,却还强迫自己站在那里不退。
姬子游顺着他的目光往山腰望去,只见一朵仙云上有位道者负手而立,正是他之前所见第一间草屋中那位脑后三团清气的道人,方才白云仙子说这位是逍遥宗副宗主。
在逍遥宗副宗主对面,乃是一位白袍烫金纹的青年,青年长发挽起顶戴金翅冠,一对凤眼凌厉,贵气逼人。他身后左右跟着两位婢女,皆彩裙玉簪,气质雍容。
三人脚下无有云彩妖风,自能凭虚御风,想必是那生来便有飞腾之能的妖族之属。
面对逍遥宗副宗主这等道行精深的仙人,他气定神闲,毫无惧意,横眉立眼道:“你是何人,焉敢管我的事,快叫你家宗主出来与我说话。”
语气之嚣张,态度之跋扈,令姬子游不自觉升起“此人在洪荒定活不过三集”的错觉。当然,对方直到现在还好好活着,并且很潇洒的样子,看来后台不是一般的硬。
洪荒虽然很乱,大能满地走,神仙多如狗,但有足够牌面横着走的,大概也就那么几个。这位青年多半不是三教中人,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那位逍遥宗副宗主到底是个道行高深的,对他的嚣张跋扈全不理会,只淡然道:“我师尊早在千多年前得逍遥大道后,便云游大千自证仙道去也,此番恐怕要叫汝失望了。”
青年凤目喷火,叱道:“放肆!”
不见他如何动作,一道火光蛇行虚空,落在那道人身上。此火自有来头,遇冰焚水,金石如薪柴,不是凡火,乃是天凰不灭炎。些微一缕,便能千万年不灭,烧干一片汪洋。
道人脑后清气浮现,火光被清气裹住,眨眼逸散,燃不起半点星火。他随手抱拳,笑道:“原来是位天凰贵胄,失礼失礼。不过我师尊的确早已下山,汝若有事,自可与我说明。”
姬子游耳朵灵,当日在周营中,便能听见前来袭营的三妖说话,此刻他站在山崖上,听见山腰的对话也不难。
只听那青年随行的两位婢女有人低声问那青年:“公子都说那位道行了得的宗主不在山上,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青年尚未说话,另一位婢女急道:“雀诗你真笨,咱们公子乃陛下金口玉敕所封,灵凤倚天王是也,身份贵不可言。
上来先摆足下马威,叫他知道咱们的厉害,待会儿装作退让一步,再叫他办什么事他敢拒绝吗?这个叫以退为进。”
青年微笑道:“燕语说的没错,但这道士也不是好相与的,待会儿你们不可造次。父君虽然辖制天地,可洪荒之中变数极多。也正是如此,我才有机会后兴妖族,好歹为咱们争一个妖界!”
姬子游闻言心头大震,无数念头闪过,得到最有可能的猜测:这青年必定是天庭之主的子嗣,而且出身妖族,会飞。几条线索结合起来,不难猜出对方乃是当年妖族的那位四灵之一凰祖之子。
当年妖族巅峰时期不仅有帝俊、东皇太一父子两大妖皇,更有四位顶尖大妖曰之四灵,乃是远古老龟甲玄,洪荒祖龙敖光,洪荒第一头凤凰凰祖,以及水火麒麟这四位大妖。
随着妖庭溃败,两位妖皇下落不明,妖族四灵之首甲玄出奇计挑拨十二祖巫之中的共工与祝融,两人在不周山大战,打得天塌地陷。
由此引得天地间第一位圣人女娲娘娘出手,她先是镇杀两大祖巫,又斩去甲玄四肢,支撑天地,取他龟甲,与采至混沌之中的五色混沌石炼制,用来补天。
后来妖族被人族驱出南赡部洲,凰祖上嫁当时刚创立天庭未久的昊天,成为凤仪天下的天王母,也为妖族争取到幸存下来的机会,得以退入西牛贺洲。
也不知自己是该夸这位凰祖与天帝之子善于卖弄,还是该骂他没脑子不成事。既然知道洪荒奇人异士多,如此重要的消息,居然张口乱说,就给自己听了去。
看来妖族贼心不死,对于天下尚有染指之意。作为姬家的嫡系,姬子游心中立刻警惕起来。他念头转动,决定先不下山,发挥自己的灵耳优势,偷听这位妖族皇子想要和逍遥宗主谈些什么。
说不定,之后武王突然暴毙,与这妖族皇子脱不得干系。
那位皇子与两个婢女卖弄一番,才撤去法力所化的隔音结界,自以为方才所言无人得知,傲然对道人说道:“既然如此,孤便卖你一个面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与孤寻个清静之处。”
道人含笑不语,驾起云雾向山上草屋去,青年带着两位婢女跟上,对于站在山道上那块“清风自在、道法逍遥”大石旁边的小道童与姬子游,却不屑一顾。只多看那大石一眼,认出是太清圣人所书,道:“原来是太清圣人的道文圣书。”
待他们上山后,姬子游目光一转,道:“我还有一物落在山上,这便去取。”
说罢不等守山童子答允,抹身回到山顶,直奔那白云仙子的芦蓬而去。到芦蓬前,施以道揖,曰:“适才下山,又想起仙子为我之事牵累受伤,放心不下,复来叨扰。我这里有长辈赐下的玄玉丸奉上!”
白鹤缓缓睁眼,望着他道:“是玉虚宫门下南极仙翁的玄玉丸吗,此物于我伤势作用不小,白云这里谢过道友赠药。”
姬子游忙献上一枚小玉瓶,里面装着三枚玄玉丸,口中道:“仙子说的哪里话,是我该谢你才对。”
这时,耳边听见那青年的声音传来,道:“听闻贵宗主曾见过我族前辈大能混鲲祖师,这次凤火登山求见贵宗主,只为求得一些混鲲祖师的踪迹。”
妖师混鲲大名,姬子游也是听过的,那是曾与道祖鸿均齐名的存在。这位皇子凤火要打听妖师混鲲的下落,只怕所求甚大。
“道友,道友……”
白云仙子那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将姬子游意识拉回,方才发现白云仙子鹤翅展开,遮住大半身子,羞赧道:“道友何故如此看我?”
原来他听那边说话听的投入,目光直勾勾落在白云仙子身上,引得她窘迫不已。若她是人族还好,不巧白云仙子乃是仙鹤,不谙世故,之前两者还有过些许暧昧,反而造成某些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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