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神仙之说,向来被人们当作神话故事、小说怪谈,供人娱乐,当不得真。但若有一天得以生活在那个年代,遇上种种奇妙,你道是梦是真?
此值天命所致,兴周灭纣,又有昊天上帝命昆仑十二金仙上天受命为神,因此阐、截、人三教圣人,在道祖座前公论封神。
当时武王率领西岐大军并同姜子牙所领阐教各路仙人已至盟津,通天教主万仙阵为四圣所破,随侍七仙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去当坐骑,截教门徒一朝尽没,三百六十五位正神悉数上榜。
一场由封神引起的大战尘埃落定,天命清晰恒定,这片洪荒天地在顷刻间似乎变得清净无瑕。
西周军营武王大帐中,各路诸侯云集,正要商讨攻入朝歌取代商纣的大事。人聚齐后,武王与胞弟姬叔旦(后世人们熟知的那位解梦周公)最后进入大帐。
只见这武王脸膛方方正正,脸颊和下巴生着茂密短须,身量魁梧好不威武。进帐之前,却问起一个无关今日所议之事的问题:“叔旦,子游吾侄那边如何?”
(按:周代的习惯,一般称呼别人不会直接连名带姓的直呼,故武王称兄弟姬旦为叔旦。)
姬旦与武王眉眼极为相似,不过少了些许威严,多了些许斯文,脸颊颇有几分清瘦,史上称颂的那位制礼作乐之元圣此刻已颇有眉目。
他微微躬身致敬,面带苦笑,回道:“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着,天天捂着头痛叫。方才我喂他吃了一条鹿腿,此时才歇下,一时也还好。”
武王问起的,乃是姬旦那位不慧幼子,自小便呆傻,八年多以来吃饭睡觉都需要亲人伺候。姬旦常常因此心怀愧疚,行军打仗也将他带在帐中看顾,若稍有差池,这位元圣周公必定寝食难安。
不过最近几天这孩子出了些状况,犯头痛的毛病,因此引来武王的关注。
武王轻轻摇头,安慰道:“莫急,相父这几日便回来,到时请他给子游看看。”
姬旦点头,脸色稍霁。兄弟俩说着闲话家常,一路检视军中情况,来到大帐前,自有披甲武将掀开帐帘,两人肃容而入。
此时姜子牙等人方于万仙阵斗法结束,还未回到盟津军中,因此武王按兵不动,虽然朝歌近在眼前,也不急着来战。
于盟津驻兵的武王和将要当着各路诸侯发出牧誓宣言的周公而言,天地间浊气被扫清自然没有什么特殊感受。不过周公叔旦营帐内,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正悄然发生。
简易的芦蓬显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但偏偏就是不倒。顶上用厚厚的茅草盖住,勉强遮风挡雨。
芦蓬周围守着一队兵卒,都是周公姬旦亲兵。他们并未因姬旦不在而有所懈怠,反而个个神情严肃,将这座属于周公的营帐严密保护起来。
众人都知晓周公有一位幼子,诞世以来浑浑噩噩,食不知饥饱,衣不知温寒,皆是要亲近之人喂养伺候,少一天也不行。
因为尊敬周公的高尚德行,大家对这位小公子也是格外重视,并不因为他的痴傻而加以侮辱。
且说这位小公子,犹如提线木偶,一举一动全凭旁人引导,倒也不至于添乱。此前周公刚给他喂下吃食,要他躺下休息。
虽然毫无睡意,姬子游也依言躺着,瞪大眼睛望着充作帐门的麻布,等着那个人回来。他因为浑浑噩噩,灵智全无,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更不知道那个人正是他的父亲。
忽然天地一霎清明,他察觉自己与这方天地的那层隔阂随之而破碎,他能够看得清事物、听得到声音、闻得到气味、感受到温度,甚至尝到唇齿间残留的荷叶的清香。
浑浑噩噩中他想起某一段记忆,想起自己沉沦于无尽混沌中,被漫天雷霆轰击,时时刻刻耳边都是雷鸣,轰得他头眼昏花意识模糊。
那混沌中很可怕,仿佛藏着很多凶恶的怪物,随时都会现出一头怪物把他生吞活剥。有一日,一股清气自下方冲散混沌,他迫不及待便顺着清气来处钻去,总算离开那噩梦般的混沌。
在下沉途中,他发现自己被一双眼睛盯着,那双眼广含整个天地,淡漠无情,令他恐惧无比,不敢与之对视。
毫无疑问,那人绝对可以轻易阻止他正在做并且梦寐以求的事,好在双眼的主人没有为难他,让他顺利的离开无尽混沌。
记忆到此为止……
他不敢动弹,害怕招来那双眼的主人,更怕此刻这种美妙的感觉只是泡沫般一瞬间的错觉,稍微触碰便即破碎。已经沉寂得太久,对于来之不易的清醒,无论多么小心翼翼都不为过。
既然不动,他便望着麻布遮住的外界,贪婪的倾听着周围的一切声响。有风吹过芦蓬的沙沙声,有周围的人刻意压低嗓音的细碎说话,有鸟儿飞过天空的啼鸣,就连泥土中有爬虫爬动拱开土层的动静,他竟然也能听到。
当然,比起那些奇妙的境界,他更在意来自周围的人说话的声音,这方便自己获取到一些关于外界的有用的信息。
在聆听外面低声谈话时,他也一边梳理着脑海中本就不多的信息。他姓姬,单名一个游,因为家中排行最幼,因此别人称呼时都叫做姬子游。
按后世的说法,他降生已有接近九年,但却是个弱智,吃喝拉撒都得要人照顾。因此当脑海里回想起父兄亲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时,姬子游心中一热,感动不已。
不过感动之后,他便被自身所处的环境和时代而震撼——封神之战,西周灭纣!
是的,他此刻身处堪称华夏有确凿记载的正史源头,商周交替之际,封神之战的末期。而且按照他不多的记忆来看,封神中的各种奇人异士和修仙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消息令他惊奇,但随后便是阵阵心悸,因为他此刻正处于这个不正常的世界环境当中,不要说礼法未全,就连人都不是正常认知中的人。
未知,往往代表着巨大的风险!
生存都不能保证,姬子游当然高兴不起来。而且眼前有一个困扰着他的问题,自己本来是个傻子,忽然一朝清醒,会不会因此引来某些不确定因素?
这件事需要慢慢琢磨,傻了八九年,自也不急眼前这一刻。现在需要着急的事还很多,比如捋顺这个封神大战末期的线索,迎接将来那不可预测的大难。
自大周以后,春秋战国到秦汉,关于修仙的传闻便几乎销声匿迹。姬子游可不认为这仅仅是简单的历史断档引起的。历史的断层背后,必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惊天巨变。
既然处在这个时代,他想要活得更久一点,自然不得不考虑就在不久以后将会发生的事情。一番思考,直到夜色降临。
姬旦今日在武王大营中一番慷慨激昂的宣言,说得口干舌燥,总算与各路诸侯议定,不日尽起大军,攻入朝歌!
之后武王设宴款待诸侯与众将,姬旦牵挂幼子,便先行告退。出得大帐,循着军中篝火快步回到自己帐中。
入冬气候,大风凛冽,天寒地冻,夜幕之中天空泛白,看来近日将会有一场大雪,不知有多少百姓会因此而冻死饿死。想到这里,姬旦对于攻入朝歌取代无道暴纣的念头更加迫切。
他成长途中虽与武王最亲,但受父亲文王和死于朝歌的大兄伯邑考影响颇多,本就是一位贤人,有此忧国忧民之心并不奇怪。
掀开帐帘,幼子尚还安然躺在榻上,正定定望着他进来,姬旦松了口气,坐在榻上问:“我儿,你还头疼吗?”
问罢,忽然又摇头叹息自语:“他连自己是谁都尚且不知,怎晓得自己痛还是不痛。为父无德,上天却报应在你身上,唉!”
姬子游见他心酸的样子,真想回答一句,安慰下这个操碎心的老父亲(其实并不老),不过还是暂且忍住,因为他没想好怎么不留隐患的解释自己突然变聪明的事。
姬旦自己内疚伤神片刻,便命人取来一条烤好的鹿腿,亲手将酒红色拇指大小的酸浆果碾碎抹在鹿腿上,这种浆果味道酸甜,抹在烤肉上吃最美味,然后用刀削成小块喂给姬子游。
姬子游饿了一天,早就前心贴后背,那里忍得住,立刻就接过肉块狼吞虎咽起来,却没注意到以往自己都是任由父亲塞进嘴里才吃。
而姬旦看着孩子这般狼吞虎咽,只觉得他肯定饿极,因此惭愧内疚,也没想起今日儿子的不寻常举动。
“姐姐,咱们为何只烧他兵营,不如直接去那武王大帐,把他打杀了事?”
突然,正在埋头狂吃的姬子游耳边听到女子说话的声音传来。这句话,顿时令他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心冷汗直冒。
慌乱之中,他手中涂满酸浆果汁的鹿腿肉块掉在地上,僵坐在那里。如果不是他意志坚定,差点就要一股洪荒之力迸发裤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