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歌惊得瞪大了双眼:“若真如此,岂不是说这千杀阁不仅管伶人阁,连这佛门净地也管?”
霍麓展一时不语,垂眸敛眉细细思索了许久。
“你可还记得数日前你我与那个扫地僧的谈话?”
“记得。”
“他说白若然丧子后,在佛堂静待了数日从未出来过。而此时那几个木家子弟却命丧伶人阁。如此绝不可能只是巧合。眼下既知千杀阁与伶人阁,千渡寺联系如此紧密,那当年,白若然定是凭借密道来往千渡寺和伶人阁。”
柳言之疑惑道:“白若然?四小姐怎会与千杀阁有关?”
“这就说来话长了……”
四人一边走着,白鹿歌遂也将这一路来自己和霍麓展的发现细细与柳言之二人说了一遍。
“四小姐年少离家是不假,可是,我不相信四小姐会做出有害白家的事。虽说当年她与鹿将军不欢而散,但血浓于水,她不会的!”
话虽这么说,但就以白若然和木家的纠葛,再结合遥杉的话来看。除了是白若然杀了那几个木家人,然后通过密道来往伶人阁和千渡寺这个可能外,白鹿歌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但看柳言之言辞如此笃定,白鹿歌也不忍心反驳。何况白若然的确已经内劲尽失,虽不知到底是何时自废武功的,但若是在木家子弟死之前就废了,那断然不会是她。到底是姐妹一场,白鹿歌心底也希望这只是个误会。
木含珠推了柳言之一把:“说来说去,这也都只是你们的猜测而已。这个白家四小姐又是个什么人物,要你如此信任维护?一个白二小姐还不够你忠心的吗?”
“二小姐自无人能比,但四小姐也是……”
“我知道了知道了,什么都是二小姐为大。一听说是白家的事有了进展,你就忙不迭地跑来了,八匹马都拉不住。现在好了,都找不到地方出去。若这千杀阁背后的人真是权势滔天,能把当年那样有权有势的白家都处置了,那仅凭我们又能如何?”
“此处的人正是灭门木家的人,咳……我亦想为木家主讨回公道。”
“你还知道我爹娘被害的事啊?但事分轻重缓急,既便要报仇也当先有准备。否则自身难保,何谈报仇?你就是一听着百战侯,就没法冷静下来。”
木含珠撅着嘴抱怨着,语气里都是酸溜溜的味道。柳言之无奈,只得低声哄着这木家的大小姐。但瞧两人这副样子,白鹿歌心里却是乐呵呵的直想笑。
好在是这几年里,柳言之还有木含珠陪在身边。总不至于无所期待和依靠,否则她又岂能再见到柳言之?看着两人如此亲密和谐,不知怎的却叫白鹿歌有些羡慕起来。
她扭头看了看霍麓展,却见他只顾着凝眉思索。
“这千渡寺共有六十四间佛堂,三百八十八尊大小佛像。武僧一百七十九名,其余僧人九十三人。除却各处香客可以进入敬香的五十三间佛堂,便只余十一间。东三西一北四南三……”
白鹿歌腆着笑靠了上去:“展哥哥,别想了,你都想了一路了。一整天了什么东西都还没吃呢,你饿不饿?让脑子休息一下吧。”
霍麓展淡道:“无妨。我只是想起千渡寺武僧练武之处是在寺庙后的静悟堂。若以此处判断,我们此时也正是在静悟堂。静悟堂前是渡世佛堂,左接济世院,右接僧人卧房。往西跨三十一间房,是为禁.书阁。那里应当最适合做密道。”
白鹿歌皱起眉:“展哥哥,你别是把整个千渡寺的结构,都记下来了吧?”
“是。三年前我曾到过千渡寺,细看过此处的构造格局。数日前你我去千渡寺时我曾细看过几处佛堂,可见这三年来千渡寺并未作任何构造大改。”
白鹿歌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把捧住霍麓展的脸,惊得霍麓展不由自主地扬起眉峰。
“你怎么就能这么聪明啊展哥哥!这一路你定累坏了吧?我给你捏捏肩,要不我再给你捶捶腿?”
霍麓展被她这副无事献殷勤的样子弄得有些茫然。他无暇跟她开玩笑,遂拿开她的手。
“适才动静颇大,此处阁众必然已发现我们。还是赶紧设法出去吧。”
“你好冷漠。”
白鹿歌撅了撅嘴,但脚下却是没停地跟了上去。
“不都说了这儿人少嘛,而且瞧这隧道的长度,这地方可大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被逮住的?这些机关,躲习惯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西边到底是朝哪儿走,展哥哥,咱们现在是在往西边走么?”
霍麓展并未答话。
“咱们,到底在往哪儿走啊?这个方向是对的么?”
“不知道。”
“不知道?你分析了那么多密道的位置,也知道我们的方位,但却不知道我们是在往什么方向走?”
霍麓展叹了口气,耐心道:“进入此处,按着隧道方向走到现在,早已分辨不出朝向。若不能看到日头,即便是我也无法辨别方向。”
听霍麓展这么说,白鹿歌却不觉失望,反而坏笑着凑上前。
“嗨呀,没想到足智多谋的大才子,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啊。唉,不过也没事,等再遇到千杀阁的人,咱们抓一个好好盘问,这种事我可拿手的很。”
话刚说完,柳言之就忽地停下了脚步。
“有人来了!”
白鹿歌一惊:“真的?你是开玩笑呢还是……”
“只有一人,步伐很轻应当是女子。”
未待另外三人看到来人的身影,适才已然平息下去的笛声就又再度响起。诡谲凄厉的笛声在这幽深隧道里回荡,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转眼间沙沙作响的蛊虫聚集的声音也再度靠近,只不过四人已有准备,全然没被这笛声吓退。
木含珠执笛上前两步,与霍麓展一同吹奏起适才的音律。埙声笛声起伏,宛如利剑。还未看到虫影,便已听得那沙沙声突然停下了。
这蛊师也是奇怪,分明知道自己不是霍麓展和木含珠两人的对手,却偏偏还要来挑战。若是聪明一点,也该是带着帮手一起来,可柳言之分明说只有她一人。
想到这儿,白鹿歌便觉有些奇怪。
正思索间,脚下的砖石却毫无预兆地颤动起来!白鹿歌心下一惊,赶紧后跳两步避开。同时只见地面寒光一闪,数支铁刺就如竹笋破土一般贯穿而出。
白鹿歌心底一凉,心道自己刚才并未触发任何机关啊!
“三小姐,快躲开!”
柳言之一把拽住白鹿歌的手腕,将她按倒。只听头顶一阵箭簇簌簌之声掠过,叫人不寒而栗。而这地面又再传来隐约声响,两人只得就地一滚,下一刻铁刺就又刺穿地面直逼两人而来。
“阿柳哥哥!”
木含珠见状只觉惊惶,本想奔向柳言之,但霍麓展却更快地拉住她。
两人连连后退,只听得石块砰砰作响的声音。眼前地面和石顶竟然撞合到了一起,就像猛兽巨口狠狠咬合一般,若退迟半步,两人便会被压成肉泥!
石壁撞合了数声后终于停了下来。两人立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唯恐稍不注意又牵动了其他的机关。但一番惊惶躲避之后,身后的虫笛声惊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隧道中一片寂静,唯留石壁撞合后未散的烟尘。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没有触发机关啊!阿柳哥哥,阿柳哥哥你能听见我么?”
木含珠又惊又怕,圆润的双眼浸了泪。她拍打着石壁,但她的声音根本无法穿透石壁,也自然听不见那头的回应。
“这如何是好,霍公子,怎么办啊。芷鸢姐姐和阿柳哥哥还在那边,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他们不会中了机关吧?”
霍麓展环顾四周,可适才还对他们正面挑衅的蛊师,此时已不知遁去何处了。对方似乎并不想乘胜追击,只是想将他们分开。
“不必担心,这些机关虽处处致命,但芷鸢他们并非愚钝之人,定会躲开的。是我大意了,未曾事先想到那蛊师只是诱饵,目的就是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将能破解虫笛的人和不会破解的人分开,然后各个击破,这恐怕才是对方的真正目的。
“跟紧我,切不可再被分散了。”
木含珠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小心翼翼沿着隧道往前走,心下只盼能尽快找到折返的通道,去跟白鹿歌二人汇合。
隧道中归于寂静,但于此寂静之中却隐约传来一阵微弱诡异的呜咽声。火把微光摇摇晃晃,眼前隧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四壁像是随时会挤压过来一般,叫人浑身压抑。
此时再听见这似有若无的哭泣声,直叫人汗毛倒立。
木含珠缩了缩身子躲到霍麓展的身后。
“霍,霍公子,你听见这声音了吗?这下面会不会有鬼啊……”
“鬼神之说皆为虚妄。”
霍麓展依旧镇定自若,循着那哭泣声走去。哭声愈发清晰,拐过墙角定睛细看,只见阴影下俨然蹲了一个人。
两人走近,这人才抽噎着抬起头来。只见他面白如纸,一脸孱弱的病色,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映着火光,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是死人一样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