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峦君淡淡一笑,颔首道:“王兄谬赞,臣弟只是万事都以我大瀚江山子民着想,想要为君上分忧罢了。”
白鹿歌听着两人这话,情不自禁地扁了扁嘴。心想这些王孙贵胄说个话真是有趣,骂个人听起来都跟在夸人似的。殊不知他们说话这么拐弯抹角,就不觉得累得慌么?
不过听了这么多朝臣夺功出风头的话,奕峦君却是唯一一个不图自己趁机立功,只一心想给老百姓谋好处的人。单这一点,白鹿歌就觉得他比这满堂口是心非的老迂臣强得多。
眼下事情已经商讨出了结果,众人遂各自领命告退。白鹿歌本以为定衡王会跟她说道说道,她跟桓阳君一家的事。却没想到直到她出了殿,定衡王都没有要跟她说这事的意思。
一出了议事殿,白鹿歌就兴奋不已地拉住白谛皈的手道:“大哥,突然召我回来总不能就只是为了在这儿听一听吧?这事是要我去濡林办么?”
“让你来,只是因为你是军部都统,理应在场。我可未说过此事要你去办。”
正说着话,在殿外负责护卫的聂赦就快步迎了上来。
“大将军,这事末将已知道了许多详情,末将请命前去……”
白鹿歌斜了聂赦一眼,毫不留面子地哼道:“你去什么去?好好在这儿站你的岗,自己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行么?当初安氏攻进王宫时,你都在干什么?现在还好意思跳出来请命?还不快滚!”
殿外来往的朝臣和士兵都听见了白鹿歌这话,纷纷取笑地看着聂赦。聂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无比。
白谛皈道:“聂将军做好本职之事即可,若有要事,我自会传令于你。”
“是,也好。谨遵大将军调遣。”
聂赦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忙不迭地退到了一旁。
“大哥,你就让我去吧。我在水榭别院都关了快一个月了,我都快无聊死了。再说了,白老五还在濡林呢,我也是担心他呀。现在军部我也不太方便回去,给我个差事,总不至于让我一直闲着吧。”
秦赳想了想,道:“若此事处理得当,鹿歌也正好挽回些许声名。对她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道理我自然是明白,但是她这个性子,在我眼前时就已不知收敛。若再放任她出门办事,难保不会再惹出什么事端。”
白鹿歌撒娇道:“哎呀大哥,我对天发誓我这次绝对不闯祸!再说了,霍三还在那儿呢,这家伙盯我盯得可紧了。你就放心吧!”
白谛皈本是不打算改变主意的,但见白鹿歌可怜巴巴地撒娇的模样,他也不由自主地心软下来。
“可别忘了你现在说的话,凡事三思而后行,切莫冲动急躁行事。”
“知道啦!”
三人一同走出正宫大门,正要上马车出宫。此时,奕峦君的马车却先悠悠驶了过来。
“大将军,秦尚书请留步。”
“见过奕峦君。”
奕峦君淡淡一笑:“三位与我也是熟人了,不必如此拘礼。我适才听你们谈话,大将军是准备让百战侯前去濡林处理赈灾银丢失之事?”
“正是如此。”
“军部中白家是顶梁柱,百战侯前去,想必那窃银之人定无所遁形。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当地百姓定然是雪上加霜。我私人备了些银两,虽不多,但也是一番心意。若是可以,秦尚书可否将这笔钱也算进抚恤金里,和户部的赈灾物资一同送去濡林?”
这听着是好事,但秦赳却并未立刻答应。
别人也就罢了,偏生是奕峦君。这次赈灾,对泽定意义非凡,否则也不会动用那么多人力物力。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民心。
可现在,奕峦君却自请要将他的一笔私财算进抚恤物资里。这乍一听,像是一心只为百姓安乐。但是这样一来,记档一下,整个户部都会知道奕峦君何等的感应民心。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这民心可就不是君主的了。
秦赳与白谛皈交换了一个眼神,礼貌道:“奕峦君体恤百姓,按理我不应拒绝。但此事还是应当先禀告君上才是。”
奕峦君露齿一笑:“也是,我会亲自向君上请命。”
几人相对行礼,奕峦君便放下了车帘,先行离开了。
白鹿歌自然是没有把这段对话的意思想得那么深。
“啧,瞧瞧人家奕峦君,比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老臣慷慨多了。人家这还自掏腰包来支持赈灾呢,多难得啊。就那定衡王,我觉着都未必这么大方。”
白谛皈横了她一眼:“适才才跟你说了,说话注意着分寸。”
白鹿歌嘿嘿一笑,打了打自己的嘴,乖乖把它闭上了。不过打心里,她真是看不惯定衡王。说不定当年伙同罕元刺杀北昌得事,就是他唆使的呢。害得她跟霍麓展差点小命不保,实在可恶。
想到这儿,白鹿歌对定衡王的厌恶又再加深了几分。
不过她心里这些小九九根本没人在乎。现在所有人最关心的,只有濡林赈灾银到底是被何方神圣给抢走了。这一大笔钱要是追不回来,不知多少人要因此受责罚。
故而安排好了人手,白鹿歌没过两日就火速出发赶往濡林了。
如奕峦君所说,他真的向泽定请求自掏腰包作为赈灾银。虽然钱不多,就七八千两白银,但是奕峦毕竟只是个地位不高的君侯,能拿出这些钱来,已是旁人想想就觉不容易的了。
护送着救急的赈灾物资往濡林赶,路上不少人都称赞奕峦君当真是一心为民,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赶了几日的路,总算是看见了濡林的城门。城墙上的士兵来往巡逻着,城门紧闭,看起来是封了城,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白鹿歌出示了自己的将令腰牌,这才领着身后的队伍进了城。
“怎么又来了,那马车上的是吃的吗……朝廷没有不管我们,太好了太好了!”
“可是这次来的,怎么都是军士啊。这么多人,瞧着就跟要打仗似的……”
灾民们饿得不行,前几日那些赈灾粮被烧了大半。仅靠剩下的部分,根本不足以支撑。既便霍麓展想尽了办法,将资源尽可能利用上。但人的肚子可是不管那么多复杂情况的。
柳言之跟随在白鹿歌身边,警惕地四下张望着。转眼瞧见有几个胆子大的灾民跃跃欲试想要凑上前来,当即喝道——
“都退后!不许靠近马车,谁敢再靠近,按刺客处理!”
按刺客处理是个什么意思,看着柳言之放在佩剑上的手就能明白。众灾民赶紧后退,远远地看着马车驶过。
白鹿歌冲柳言之笑了笑:“行啊,现在办事越来越犀利了。”
“都是将军教导得好。”
霍麓展尚在郭府翻阅郭诚安的供词。还有那日在赈灾棚前,忽然动手袭击他和白朔邪的那些人的底细档案。忽闻阵阵马蹄声传来,抬头就瞧见白鹿歌领着手下.部众进了郭府来。
白朔邪敷衍地冲着白鹿歌抱拳行了个军礼。
“朔邪!哎呀你怎么受伤了啊,快让姐姐看看。”
白鹿歌幸灾乐祸地笑着,虚伪地作势要去查看白朔邪的伤势。
“行了行了,你少来这套啊。我这只是皮外伤,不痛不痒,你少在那儿贼笑。”
“什么贼笑啊,我这可是心疼你。”
“用不着,你是个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别烦我,我忙着呢。”
白鹿歌讨了个没趣,但也不恼。转眼瞧见霍麓展坐在堂中,她又洋洋得意地笑出声来,踱着步子朝他走了过去。
“哎呀,真是没想到呀,堂堂轸卬侯也有把差事办砸的时候。哟,这腿怎么还缠着纱布呢,受伤了呀。什么人这么厉害啊,能让你都吃了苦头。早知如此,当初你就应该带上我一块儿来。说不定有本将军在,这些事情就不用发生了嘛,赈灾银也就丢不了了。唉,轸卬侯,你不行啊。”
霍麓展冷冷瞥了白鹿歌一眼:“说完了么?”
“没有,你要是想听,我能说上一整天,你想听吗?”
“我无空。”霍麓展将手里的文卷扔到桌上。“看看吧。”
白鹿歌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拿起文卷翻阅起来。但还没看上多久,她眉心就陡然一紧。
“这就是你们说的,在赈灾棚前跟你们动手的那些灾民?”
“不错。这些人大多是独户,与外人并不相熟。大多是有过罪案的人。”
白鹿歌有些疑惑:“这不分明是乌合之众嘛。这个郭诚安显然就是勾结了这些贼人,想要私吞赈灾银。然后为了不让人告密查出,就把这些人都灭口了。这还有什么可查的?”
白朔邪道:“话别说得这么满。你仔细想想,如果让这些人去送死,为郭诚安私吞赈灾银创造机会。那那伙弓箭手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白鹿歌想了想,遂即摇了摇头。
“看看这个吧。”
白朔邪将一支染血的箭簇扔到了白鹿歌的手里。白鹿歌细细查看了一会儿,又将箭杆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心里迅速有了结论。
“尤夷人?”
霍麓展语气渐沉:“不是普通的散人,是尤夷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