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歌本想回一句“真这么厉害,你能到现在都找不到夫君?”,但回想起乘云之前所说的常婉的经历,她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
“还是免了吧,在千杀阁看到那些被下了蛊的阁众,就够瘆人的了。我可不想有朝一日瞧见我家展哥哥也吐出一只大蜈蚣来。”
常婉轻笑几声,越瞧白鹿歌越是觉得这人有趣。她本是以为中原女子都是心思细腻,以柔弱示人。强悍些的大约都是像白若然那种性子阴狠的。却没想到见着白鹿歌,只觉这人竟是这般豪爽。
原本她们俩也算是有些恩怨的,虽算不得有仇,但决计也算不得友好。可今日白鹿歌突然冒出来救了她一命,倒让常婉心里对她生出几分感激来。
“你还没说你为何要救我?”
白鹿歌横了她一眼:“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你以为我是喜欢你才救你的吗?那个叫追五的小子能去哪儿,白若然这几年都在听命于谁,告诉我。”
一听这问题,常婉脸上刚萌芽的笑意便又消减了下去。
“我都跟你们说过了,我真的不知道追五能去哪儿。白若然接到主人指令是从何处来,我也不知道。”
“你跟廷尉署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常婉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们抓我去,其实也并未问我什么刁钻的问题。左不过就是问我当年木家灭门案的经过,是不是我干的。还有千杀阁到底是做什么的,听命于谁。我都照实说了。我不知道的便说我不知道,他们倒也并未逼问我。”
白鹿歌瞧了瞧常婉这一身还算光鲜的衣着,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瞧你这样,也不像是受过严刑逼供的。呵,果真如展哥哥所料啊……”
见她摇头叹气,常婉便更觉疑惑:“什么意思,他料到什么了?”
“你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你怎么这么轻易就被廷尉署给放了么?不奇怪我怎会及时赶到,救你小命么?你以为我们大瀚的廷尉大牢是什么地方,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啊?”
“你意思是,他们本就是要放了我,然后派人杀我的?为何?”
白鹿歌啧了啧嘴:“廷尉总督秦旃,是掌管廷尉署的人,也是我多年的好友。你在元江被抓,于国法自然是要交给廷尉处置的。你也知道照日房那几具干尸的来历吧?当年木家被灭,前去调查殓尸的,也正是他。
所以我家展哥哥怀疑,秦旃也是当年参与陨英大战谋划的人之一。所以在元江时便故意下套,让他没有理由把你杀在牢里。不然你以为你能活着出来?今日展哥哥本要跟我一起来的,但现在他被叫进宫里去了。”
“进宫去了?所为何事?”
“现在是我在跟你讲你的处境,你少问这些你管不着的问题。”白鹿歌沉了眉眼。“我虽不希望秦旃真有参与,但眼下展哥哥的推测全都成真,我也不得不设想他真是涉足其中。毕竟,连我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做出谋害血亲的事,何况是朋友。”
说到这儿,她又忍不住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总而言之,不管那些杀手是不是秦旃派来的,你的小命现在都是风雨飘摇。如今能帮你的,就只有展哥哥和我。所以,你若是知道任何有关追五下落和白若然受命之处的秘密,就赶紧说出来。早点解决,你也早日安全了。”
常婉面上闪过一丝动摇,但静默片刻,她还是无奈摇头。
“我真的什么都已经说了。追五是主人直接派到白若然身边的,兴许主人下令都是由追五告知。追五会去何处,我真的不知道了。”
白鹿歌听得愈发不耐烦了,她收住脚步直直地盯着常婉。
“我说了这么多,你都当耳边风了?你知道你说的这些里面,最大的漏洞在何处吗?”
常婉别过脸去,但却被白鹿歌周身逼人的气势压得步步后退。
“若非你知道什么不可泄露的事,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怎会来杀你?你是不是觉得千杀阁没了,你也无处可去,所以被放了之后还打算去找你的主子,继续效忠啊?我告诉你,今日这场暗杀,十有八九就是你们那个主子安排的!
你知道聂赦为何突然病死么,知道白若然为何那样轻易就败了么?就是因为你们的主人将他们抛弃了!今日我弟弟已经把当年的军机罪证交给了君上,很快,君上就会彻查当年的事,说不定还会重新盘问你。救你太难,我若是那人也会杀了你。”
常婉双眸颤抖着,步步退却不敢直视白鹿歌的双眼。
“最初,我也以为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但经过你在廷尉大牢这么一进一出,你要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信。你若真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但我也不会放了你。”
白鹿歌森然一笑,伸手在常婉的脸上轻轻划过:“我会把你漂亮的脸蛋儿像划萝卜丝一样,划成一条一条的。然后在伤口结痂之后,再一点一点地抠下来。不仅如此,还要放一面镜子在你面前,让你日日看着自己变得丑陋不堪的脸。啧啧啧,美人姐姐,你说那会不会很疼啊。”
“你,你敢!若要如此,还不如杀了我!”
“杀不杀的,于我又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你现在不说,若是被君上捉去盘问,也是会受重刑的。你也别想着逃,你心里清楚你逃不掉的。”
常婉看着白鹿歌脸上愈发得意的笑,心里恨不得将这人一口咬死。她本是觉得白芷鸢不至于如此狠毒,但现在看来她的确不是在开玩笑。
而再一联想到白家的另外两个女子,一个白鹿歌嗜杀成性,一个白若然阴狠歹毒。那这个老三白芷鸢恐怕也真是好不到哪儿去。此生她常婉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美貌。若真是被毁了容,那她真是活下去的念想也不会有了,更别说还要日日看着自己被毁掉的容颜。
思及此处,她心底的最后一层防线也终是土崩瓦解。
“好……我说,但你要保证,保证我性命无虞,不会受苦刑之痛。待到事情结束,送我回我的家乡……”
白鹿歌面上舒展开一个满意的笑来:“这还差不多,说吧。”
“我未曾见过主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当年主人将追五指派给白若然,是让我们去锦潭接的人。而后多次与主人的特使会面,也都是在锦潭。最近一次,便是在一月之前。主人的特使给白若然指令,让她暗中派人盯着瀚王的一举一动,筹备着在尤夷使团来京的时候,刺杀瀚王。只不过白若然刚开始安排,你跟霍公子就到了千渡寺,再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白鹿歌听得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这个‘主人’,他是想弑君谋反?那白若然安排的人已到了笙央了么,是谁?”
“是谁我不知道,但我只知主人一直以来都在筹谋夺位,已经筹备了多年了。恐怕这笙央也有他的眼线,你所说的廷尉秦旃,兴许就是其中之一。”
白鹿歌摸了摸下巴,只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若这个所谓的主人,他的最终目标是夺取王位,那他为何要对白家下手?又为何只对白家下手?这人莫不是跟白家有什么私仇?
想来想去也得不出结论,白鹿歌也自认自己没有揣摩谋略的那种脑子,这种事还是交给霍麓展去琢磨的好。
“就这些了么?”
“就这些了!别的真的没有了,我现在也没有道理再隐瞒你了啊。”
“行吧,我今天问过你话的这些事,若日后你再被廷尉的人传去问话,甚至被君上传去问话,也别轻易说出来。既然你们那个主人本事都已经大到能在君上身边安插眼线了,那王宫里也没人可信任。你现在,就听我一人的即可。”
常婉看了看白鹿歌一脸倨傲的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嘴:“我可不是你的侍女,咱们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你可别蹬鼻子上脸。”
“谁跟你合作了?如今我问出了我想知道的东西,我就是现在杀了你,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白鹿歌得意一笑,遂不再搭理常婉了,领着她朝白府而去。
但行至白梨街时,白鹿歌却是远远瞧见府门外竟守着几个红羽黑衣的禁卫兵。一驾刻着乾坤流云纹的马车候在门外,一看便知这是宫里的马车。
她赶紧收住脚步:“手脚可真快的,这么快就派人来传我了。”
“怎么了?”
白鹿歌不耐烦道:“都怪我那傻弟弟,早跟他说了不要急着把信交给君上,他偏不听。现在君上肯定知道我会去救你,现在这便是派人来传咱们进宫了。眼下就是要把你藏起来怕也是来不及。”
“那怎么办啊,你适才可是答应了我,保我性命无虞不受酷刑的!”
“你放心,我说了就一定会做到。”白鹿歌想了想。“入宫定是免不了的了,反正你记着我跟你说的,刚才那些话无论如何不要说出口。实在不行,你就说你只知道你们那个主人跟尤夷有勾结,准备在尤夷使团来京之后进行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