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野孩子的决定
岁月如同一条河流,满载着人生的酸甜苦辣,奔涌向前。转眼间便穿过六个春秋,草木随季节而动,不断变化,而人也在变化。
岁月似风,吹不散暖日阳光,却吹淡了曾经的记忆。
又是六个春秋,转眼间来到了上元三年,满打满算,已经在郝家村生活了十三个年头了。十三年的时间,郝健已经完全融入了现在的身份,也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十三年时间,郝健从两岁幼童,长成了十五岁的少年郎。在唐朝,十五岁已经算得上真正的大人了。
如今的郝健身高将近六尺,剑眉星目,一身士子青袍,浑身散发着一丝儒雅气息。由于常年坚持练武跑步,肌肤如铜,比寻常富家子弟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唐朝尚武成风,作为楚兴之地的安州更是如此。权贵子弟习武,并不算掉身价,反而很受人欢迎。
十五岁的郝健,在整个安州都是小有名气。其人不仅长相俊朗,而且文武全才。这些年,郝健经常冒出些奇思妙想,水车、改进牛犁、开荒搞大棚种菜,总之,郝家小公子折腾出不少稀罕事儿,久而久之,便在安州地界搏了个“小鬼才”的称号。
.......
郝家墙头,一身青衫的郝健坐在上边,他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拿着一把短剑,一双眸子扫视着街头巷尾。
这两年,郝健有事没事就坐在墙头上瞭望四方,起初老夫人和府里的人还很担心,渐渐地也就由着他了。
郝健为什么勤练武艺坚持跑步呢?
这个问题,院里的两个丫鬟姐姐也问过,当初郝建的回答是“除暴安良,行侠仗义,报效大唐”!
可事实上呢?并非如此!
郝健是个俗人,心没有那么大。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这多累啊?搞不好,碰上狠人,自己除暴不成,反被暴除了。报效大唐?更是个笑话,大唐朝文治武功威压四海,猛将如云,需要我郝健么?
更何况,自己真正的身份也是个大问题,真要报效大唐,搞不好会闹出幺蛾子的。
所以啊,老老实实当个郝家小公子,过些平平淡淡的生活就挺不错的。
练武跑步,其实就是想等着某一天能够英雄救美,再把美人变成自己的娘子。
蹲在郝家墙头,可以纵览方圆二里地。可让郝健失望的是,安州治安太好了,蹲了几十次,愣是没看到一起调戏美人的恶性事件。
头一次,郝健有点埋怨安州的治安状况。一身武艺,却无用武之地,真的是太闹心了。郝健扒拉着墙头一跃而下,眼珠子一阵乱转,要不要制造点英雄救美的机会呢?十五岁了,也该到找媳妇的时候了。
十五六岁成婚,这在大唐朝不犯法。大唐就这点好,不仅可以早结婚,还可以娶好几个!
啧啧啧,到底该娶几个呢?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小公子,老夫人着你去一趟后院,京里来人了。”
“思幽姐啊,我这便过去!”郝健眨眼一笑,却看到思幽站得隔着一丈远,老老实实的。
哎,转眼间两个漂亮丫鬟思幽和媚兰也变成大姑娘了,长大了却变得疏远了。渐渐地,郝健眼中多了几分幽怨之色。
小时候,你们两个对本公子动手动脚,大胆调戏。现在长大了,本公子有调戏女人的能力了,你们反而万分拘谨,这是何道理?不公平,真的不公平,合着早些年本公子白被你们调戏了。
迎着郝健幽怨的目光,思幽玉容微红,提着裙子扭身便跑,“公子,你可抓紧点,老夫人等着你呢。”
“......”
郝健翻了翻白眼,无语问苍天。这些年本公子做人真失败,英雄救美没干成,调戏丫鬟的事也没做成......
.......
后院小亭子下,老夫人秦氏垂坐在桌旁,双目眯着,似乎是在打盹。在她旁边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此人身着蓝衫,身材有些发福,留着一缕山羊胡。
看到郝健后,秦氏微微抬起头,慈爱的招了招手,“仁哥儿,快过来,这位是京城来的杜福平杜管家。”
郝健站在亭外,拱手见了一礼。杜福平也是拱手回了一礼,“见过小公子。”
杜福平眉毛上挑,后背挺直腰不弯,语气中颇有几分敷衍之意。目光扫来,充满了轻视与不屑。
郝健心中叹口气,却没有着恼。毕竟是私生子身份,被人瞧不起也是正常。只是,常年在京城做事的管家,怎么回安州了?
秦氏淡淡的瞥了杜福平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拉过郝健,笑着说起杜福平的来意。
不久便是郝处俊七十寿辰,去年郝处俊又刚升迁成为中书令,位居宰相。郝家可谓是双喜临门,所以郝北叟和郝南容决定这次的七十大寿要好生操办一番。于是,着令杜福平亲自回到老家安州,接秦氏去京城。
郝处俊七十大寿,秦氏必须要去的。
秦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口,这时旁边的杜福平抿着嘴角轻声道:“来时太翁和大夫人有交代,小公子常在安州,不懂京里的礼数。所以,这次,小公子暂留安州,好生研习礼仪,待日后有机会再去京城。”
郝健轻轻地皱起了眉头,什么不懂礼数?是嫌私生子身份丢人吧?
郝处俊是个要脸面的人,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跟渔家女子弄出一个私生子,还带回府中,这简直是郝家最大的污点。
郝健并不怪郝处俊,也不会怪京里的几位夫人。郝处俊不喜私生子身份的孙子,实属正常。京里那几位夫人怕这个私生子将来分家产,关系疏远,也是人之常情。
“仁哥儿,没事儿的,你想去么?老身带你去,看他们又能怎样?”
看到郝健脸上流露出落寞之色,秦氏颇有些心疼。郝健轻轻摇了摇头,蹲下身宽慰道:“老祖,切莫如此,太翁七十大寿,大喜的日子,何必因为孙儿毁了这喜庆气氛呢?孙儿无事的,如杜管家所说,孙儿久在安州,野惯了。老祖自去便可,你老走了,孙儿便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你这小子.....倒还要你来安慰老身?仁哥儿不去也好,省的看那些姨娘婶娘的冷脸,你好生待在家里,老身过些时日便会赶回来!”
秦氏伸出双手,摩挲着郝健的脸颊,目光诚挚而慈善。
郝健离开后,秦氏慢慢站起身,走下石阶却停住脚步,冷冷的看向身后的杜福平。
“杜管家,老身不管你们京里的人是怎么议论的,但是在安州.....在这里.....再有人说他是野孩子,老身打断他的腿......”
杜福平心中一颤,拱手弯腰,头也不敢抬。直到老夫人回屋,才敢站起身,只是额头已经是冷汗涔涔。
.........
简单的房间里,郝健靠在窗口,怔怔的望着天上弯月。天穹之中,繁星点点,偶有流星划过,为这星夜增添一分清冷之美。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郝建不得不多想想以后的事情。
杜管家都敢如此轻蔑无视,那么京城其他的郝家子孙呢,恐怕更不会把他郝健放在眼里吧。
虽有老夫人秦氏的宠溺,亦有郝北叟的关怀,可他们代表不了整个郝家。一个私生子,在郝家是没有未来的。
当初来到安州,不过是为了一个私生子身份掩人耳目罢了,对于郝家的家产以及影响力,郝健没有一点兴趣。郝家产业越来越大,未来的利益争夺也会越激烈,既然没有兴趣,又是私生子身份,那么何不尽早脱身呢。
郝健觉得,离开郝家,凭自己的能力讨生活也没问题的。自己有手有脚,不痴不傻,干嘛非要赖在郝家被人说三道四,遭人白眼呢?
想了许久,郝健最终做出了决定。
........
清晨,露水沉叶,风声柔柔,卷过一片花圃,带来阵阵馨香。
一身青衫的郝健早早地等在老夫人门外,两个漂亮丫鬟思幽和媚兰心情忐忑的站在花圃后边。
房门打开,郝健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了进去。秦氏刚刚起床,还未梳洗,看到郝健匆匆走进来,颇有些诧异。
“我的小仁哥儿,一大早,你心急火燎的做什么?”
“老祖......孙儿有话跟你说!”
看到郝健神色沉重的样子,秦氏轻轻蹙起了眉头,她挥挥手,轻声道:“你们先下去吧,老身与孙儿说些话。”
婢女退去,郝健屈膝跪在秦氏身前,重重的磕了个头,秦氏赶紧扶了一把,有些急切道:“仁哥儿,你到底何事儿,莫吓老祖啊。”
“老祖.....孙儿昨夜久久未睡,想了许久。”
“你想了许久?那想到了什么?”
“孙儿想趁着年轻,自行闯荡一番,自此无论贫穷还是富贵,也是孙儿自己走的路!”
秦氏坐在椅子里,眼中蒙上一层湿润,右手颤巍巍的摸着郝健的头发,“傻孩子,你是想离开郝家?你舍得老祖吗?”
“老祖,你这是哪里话?孙儿哪里舍得老祖?孙儿只是想自己闯荡一番,并未说离开安州啊。”
“那你这是为何?”
“老祖心里也是明白的,孙儿的身份,终究是个大问题。虽有父亲和老祖爱护,可终究是惹人不开心的。孙儿有手有脚,不痴不傻,但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赚下一份吃喝的。孙儿不想以后因为我闹得家中不睦,孙儿是想告诉大娘以及婶娘,我无意染指家中产业。”
“孙儿蒙老祖宠爱,开开心心的在家里生活了十三年,如此,已经感念郝家恩德,其他,再无痴想,只愿郝家和和睦睦!”
郝健语声诚挚,发自肺腑。说罢,伏身再次向秦氏磕了个头。此时,秦氏泪光闪烁,脸上却多了几分欣慰的笑容。
“好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却想到这么多,你说的也对,自己出去试试也未尝不可。若是不行,还有老祖呢......”
郝健面色一喜,立刻抬起了头,“谢谢老祖成全,只是,还望老祖帮孙儿一个小忙!”
“什么忙?”
“我院里那两个丫头的卖身契!”
秦氏迟疑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允了,一会儿便着人送到你院里。”
........
辰时中旬,清风浮动,满园飘香。郝健背着双手,闭目仰头感受着温暖的阳光。
思幽和媚兰站在不远处,拿着各自的卖身契,美目婉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日就是新的一天,未来将如何?
【注:上元三年,公元676年。
阿祖、祖母,唐朝称呼,也就是奶奶。爷爷,称太翁、太公、君上、祖父。唐宋时期,乃至明朝,老爷少爷少奶奶这些称呼是不可能有的。因为少爷老爷乃是舶来品,跟妈妈这个称呼一样,一直到清朝才有老爷少爷这个称呼。奴才、主子,这称呼也是清朝独创,唐朝时期称主人主上或者东翁。另外,唐朝乃拱手礼,没有动不动下跪一说,见皇帝也不用下跪的,跪拜礼是元朝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