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惜命得紧,当知道那金毗罗是四肢着地,挂着鳞片,嘴巴扁平,一口能吞半个人的怪物后,没人再乱跑。
即便要去河边也是十几个人相约,拿着鱼叉砍刀一起出门。
我自然也不会乱跑,正好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晒着晒着肚子也不那么饿了。
那时的人们畏惧黑暗向往光明,当我在正午的烈日中,我感觉特别的踏实安全。
不过一会儿,我就靠着我家土坯墙昏昏欲睡起来。
昏睡中我忽然听见了久违的声音,河水拍打河岸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蹦了起来,直直往河边跑去,就连身后的狗吠都没空理会。
到了河边,我都要哭出来了,干涸的河床再度被河水滋润。
是了,每年的春天的开河都是这样,河水被冰挡着了,所以水位会上升。
这不,打在河堤的河水都溅到了河岸上。
我像第一次见到河水般如此的兴奋,如此的感动,就连伸入河中的手都是如此小心翼翼,生害怕伤到他分毫。
身后传来粗粗的喘气声,我扭头一看,竟然是家里的老狗气喘吁吁跟了过来。
我惊喜对它说道,“哥哥你看,雪化了,我们有吃的了。”
老狗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它喘着气,上半身伏低,对着我右手边发出威胁的低吼。
我还是第一次见它露出这么有攻击性的样子,不由得顺着他面对的方向看过去。
河岸上一直被拍上来的肥鱼正在干涸的土地上扑腾着,仅仅是看了一眼我嘴里已经满是烤鱼撒点盐的肥美香味。
这么大一半烤一半用另一半熬汤也不错,熬出来的雪白汤汁喝下肚,一天都不会冷。
我吞着口水向地上的肥鱼扑过去,却发现自己在半空中被拉住。
回头一看,老狗死死用嘴拉着我衣服的后襟,把我固定在原地。
我摸摸他的头,继续往鱼走去。
可千万不能让这鱼蹦跶回河里了,不然今晚又得饿肚子了。
想着我加了几把劲,拉着“哥哥”往前走去。
老狗毕竟年纪太大,跑过来已经几乎用尽了它全部的力气,只能一边奋力拖拽着我,兀自呜呜得叫着。
我像是被迷了魂,只顾着往鱼奔去,没有注意到老狗得牙齿已经被崩掉了一颗。
五米,四米,三米,两米.......
鱼就在眼前了,突然拽着我的力道一松,我反应不及直接一个狗吃屎吃了满嘴泥沙。
余光中一道白影越过我直冲向前,狠狠咬住了那鱼。
一声类似婴儿厉叫响起,我周围的场景如同被火烧过的纸一般焚化,剥离。
我确实站在河边,只不过这也是唯一的真实。
奔腾的河水毫无踪迹,只有裂开的河床见证着几个月的断流期。
而那肥美的鱼,被老狗死死咬在口中,定睛一看,那哪是什么鱼,而是一条类似娃娃鱼的东西。”
“幻蝾。多在南方溪边出现,自身的能力不强,却经常和一些攻击力惊人但灵活度一般的野兽一起行动。”宋辰脱口而出。
讲故事的刘氏兄弟看了他一眼,点头,
“是的,但是当时以我们的见识哪知道什么幻蝾,能认出金毗罗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只怪当时只注意到了金毗罗的爬痕,没注意到连进屋子的门都没破,小孩是怎么从被窝里被叼走的。
等我回过神来幻蝾已经被老狗咬死,而老狗的半个身子也被金毗罗一口衔住。
从金毗罗扁平嘴里流出来的鲜血让我一下子呆在原地,只看着老狗眼里的眷恋与不舍。
我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挥着拳头就向那两人长的金毗罗冲过去。
正巧这时村里的人抄着家伙循着我的足迹找了过来,却是我闷头跑出村时被人看见了,赶紧张罗了一队人追过来。
金毗罗也是被惊了,松开了口顺着河道跑远了。
我冲过去抱着“哥哥”,这时我才发现它有多瘦,长期的饥饿让它的全身只有骨头,看似强壮的躯干不过是脏乱毛发撑起的假象。
是啊,从上学后我有多久没抱它了呢?每次回到家跟它打个招呼摸摸它的头我就觉得足够了,而它也从来不会要求更多。
我眼里的泪不断落在它身上,顺着肮脏的毛又滑在地上,被干渴的土地吸收。
我甚至很难想象他是怎么靠着自己的力量跟我跑了这么远来到这里。
我忍住泪用棉衣衣袖给它包扎了后腿,抱着它轻飘飘的身体回了家。
母亲见我安然回家松了口气,又回里间照顾弟弟去了,再等老爸回来也就问了两句金毗罗的事情,提也没提躺在屋檐下的老狗。
又是一个星期,水还是没来,村里人又瘦了一大圈。
不知道村外人的消息是否靠谱,那些元里者真的能融化冰川引来河水吗?
周边能吃的树根草根几乎都被吃完了,我家最后一点干玉米也没了。
吃完最后一根干玉米那天我家气氛异常沉默,除了因为没奶喝嗷嗷大哭的弟弟,我们三人都一话不说坐在木桌前。
我是饿得慌,所以懒得说话,却不知一向健谈的父亲怎么看着我吞吞吐吐。
隔了半晌,他才挤出几个字,“你看你妈都饿得没奶了,弟弟也越来越瘦了。河水再不来,弟弟可能撑不下去了。”
“应该快了吧,村里人不是把元里者说得那么厉害吗,我相信他们一定能行的。”
我没听出父亲言外之意,对着母亲打气道。
“哎呀你就别绕圈子了,我们合计了下,把门外那老狗炖了省着吃我们还能多撑个十多天,相信那时河水一定来了。”母亲听着弟弟的哭喊,不耐烦地说道。
我脑袋嗡的一声,不敢相信得着说话总轻言细语的母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说吃了它?”我的喉咙是如此干涩,我想那龟裂的河床也不过如此吧。
一向顶天立地的父亲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小子你别急啊,等河水回来了我捕了鱼带你去县城重新买条小狗,随你挑!”
“那你们把我也吃了吧。”我的心里是如此平静,也如此的坚决。
父亲打了下我的脑袋,“小孩子说什么浑话!不过就是条看门狗,被你说得跟什么一样。你出门逛一圈,回家就可以吃香喷喷的肉了。”
我没说话,只走出门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狗。
本来闭着眼睛的老狗听到我的到来勉强睁开了眼睛,抬了抬头,身后的尾巴有气无力的摆动了两下。
我没有躲开它的眼睛,只认真看着它,“你不要害怕,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了,你不要害怕。”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再不停留,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