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院子里的一声异响,杜念昕起身往外看,以为是林南筝回来了,结果抬眼就看到有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身材高大,影子投到地上压迫过来,赫然是一个男人。
她吓了一跳,仔细打量,对方三十来岁,留着光头,脸上有些脏,浓眉,眼睛狭长,衣服破旧,袖口的棉花在外面露着。
这个人很陌生,明显不是双柳村的。
杜念昕紧紧握着针,“你是谁,要干什么?”
男人上前一步,杜念昕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剪刀,“你别过来!”
男人立即停住脚步,看了看四周,“你是不是有个女儿?是不是姓林?”
杜念昕呼吸急促,手心里有些泛潮,“你有什么事就冲我,别找我女儿!”
男人微眯了眼睛,正想开口,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冷声喝道:“我在这,有事冲我!”
说话间林南筝和傅星索大步闯了进来,两人站在男人的身后。
男人回过头,仔细打量着林南筝,狭长的眸子冷厉,倒不像有什么恶意。
“你是林南筝?”他问。
“是,”林南筝点头,“你找我?”
男人再次打她几眼,缓缓开口道:“我是夏侯克。”
一言出,满堂惊。
林南筝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是夏侯克,她也没有见过夏侯克,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夏侯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破旧的照片,双手递过去,“你看。”
傅星索上前几步接过,递给林南筝,借着灯光,看清黑白照片上的两个人。
那个时候的夏侯瑞满脸是笑,干净清爽,完全不是后来林南筝在锅炉房见到的样子,他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弯弯,身姿挺拔。
虽然说过去这么多年,夏侯克早不像照片上那么稚嫩,也比实际年纪要老成一些,但还是依稀可见当年的轮廓。
这张照片很旧,边缘磨损的厉害,应该是时常拿出来看。
林南筝看到这张照片,已经信了八成。
她把照片递还给夏侯克,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看他这一身狼狈的模样,她不信他是刑满释放的。
夏侯克把照片收好,自嘲的笑了笑,“借出来看病的机会,我就跑了,反正……我爸爸死了,他们再关着我也没有什么意义,估计也不会再费劲寻找。”
林南筝心头狠跳,“你的意思是……”
夏侯克后退两步,忽然对着她弯腰鞠了个躬,“我知道,是你给我爸爸办的丧事,也去里面看过我,但是很抱歉,为了不连累你,我不能见你。”
林南筝喉咙有些发堵,“请坐吧,坐下慢慢说。”
杜念昕放下剪刀,“我去弄点吃的。”
夏侯克坐得笔直,瘦削的脸上浮现怨恨和不甘,“他们陷害我,利用我逼迫我爸爸,想要他手里的东西,我爸爸想要屈服,但我抵死不答应,我知道,他们道貌岸然,实则心狠手辣,要是真的把东西给了他们,我们爷俩才是没有退路,这样至少还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林南筝递了杯热水给他,“你说的对,活着,才有希望。”
“有个年纪大的看守,和我爸爸相识,为了照顾我一直假装不认识,实则经常帮助我和爸爸通消息,前阵子爸爸带来消息说,他遇见了杜伯伯的后人,还说把东西给了你。”
夏侯克的声音低下去,“那时候我就猜到,我爸爸可能……活不长了。果然,没过多久,我就接到了消息。”
他说得简单,近十年的艰苦和别离,都在这几句话里,听得人无比扎心。
林南筝眼眶微湿,低声道:“你放心,我在夏侯老先生的坟前发过誓,不会让他白死,早晚会替他讨回公道。”
夏侯克由衷笑了笑,“多谢,只是现在我们都没有那么大实力,还要是等,等时机。”
林南筝点点头,觉得他非常了不起,这样的坚忍,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得到的。
杜念昕煮了一大碗鸡蛋面条,热了两个全麦馒头,端到夏侯克的面前。
夏侯克也没有客气,他一路奔波,又东躲西藏,也的确是饿了。
饱餐一顿,他站起来再次道了谢,“我得走了,不能耽误太久,以免连累你们。”
“你要去哪?”林南筝问。
“离开这里,去南方,过几年风声过了,我再回来,”夏侯克目光坚毅,在烛火里不带温度,“我爸爸不能白死,我的罪也不能白受。”
“我送你出村,”傅星索说道,“这里我熟悉,不会让人发现。”
夏侯克看着他笑了笑,“小兄弟,谢谢你。”
林南筝进屋从柜子拿出几百块钱,“这是家里的现钱,你拿着,南方很远,你到邻城坐火车,穷家富路,别推辞。”
夏侯克看着这一把钱,心潮涌动,眼睛有些泛红,喉咙滚了滚故作轻松,“好。”
杜念昕给夏侯克缝了缝衣服上的口子,傅星索先回家去给他拿了几件衣服,这才带着他出村,抄近路让他走山里的小路,没多久就绕过了两个村子。
夏侯克停住脚步,“就到这里吧,小兄弟,多谢了。”
傅星索把手电给了他,“不用客气,你要是稳定了,给她来个信,她会心安的。”
“好,”夏侯克拍拍他的肩膀,“后会有期。”
他说完转身大步融入夜色中,很快消失不见。
傅星索独自往回走,这一路想着夏侯克说过的话,心情激荡。
这样的人是他佩服的,坚毅隐忍,什么样的困难痛苦都受得住,不急在一时,不鲁莽行事。
他想到林南筝对他说的那些话,暗暗提醒自己。
夜色中匆忙赶路,傅星索回到林南筝家的时候,她正和杜念昕一起做针钱等着他。
见到他回来,急忙迎上来,“人送走了?”
“嗯,走了,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林南筝长长吐了一口气,“夏侯老先生也可以放心了,总算是为他做了点什么。”
“看来这事儿的确不简单,你们也要多加小心呐,”杜念昕叮嘱道。
“好,我们会的,妈,你别担心。”
林南筝把傅星索送到门口,听到她锁上了门,他这才慢步离开,回头看了看墙头,寻思着还是应该再加固加高一些。
就是屋里暖暖的灯光,林南筝拿过挂在墙上的那件外套,那点淡淡的闪光粉末已经被她擦掉了,她不禁有点懊恼,早知道应该留住,还可以猜测一下成分什么的。
她猜测,让她昏迷的东西,八成就是这个东西,或者方硕身上的那股子香气也起到了催效的作用。
这些东西并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可作用是什么呢?让她昏迷不醒?那图什么?
林南筝回想起昏迷的时候,总是梦到方硕的脸,各种表情的,但无一例外都是深情款款的。
她心里恶心,脑子里却总闪现。
想到这里,突然电光火石一般,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道说……这玩意儿就和那种狗血的春/药异曲同工?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她几乎恶心得要死。
“南筝,怎么了?”杜念昕把炕烧得热乎乎的,“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妈,我好着呢,”林南筝放下衣服,轻轻抱了抱妈妈,“对不起,今天让你担心了。”
杜念昕身子微僵,拍着她的后背,“傻孩子,你好妈就好,别说这种傻话。”
母女俩在暖乎乎的被窝里说了会儿话,又说到夏侯克,还有夏侯瑞留下的那本书,林南筝不知不觉间睡去。
杜念昕却怎么也不睡着,她是真的怕,看着女儿的睡颜,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恶梦,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对她来说,女儿就是她的命。
一直到东方渐白,杜念昕才微合上眼睛。
感觉刚睡着不久,就听到外面大街上一顿嘈杂,像是有人在喊叫,还有不少人在走动。
林南筝也睁开眼睛,侧耳听着,“怎么这么吵?好像出什么事了。”
母女俩急忙穿上衣服,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外面有人叫门。
林南筝快步过去开了门,程鹏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南筝,你今天没事吧?走,跟我看热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