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炉房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到处都是灰尘,即便如此,林南筝还是看清了夏侯瑞生前所在的那张草铺。
那些草被翻得一堆一堆的,上面铺的被褥也不知去响,老人家珍爱的那些书乱七八糟,东一本西一本,有的还被踩了脚印。
林南筝一见就火了,霍然转身盯着罗厂长,“罗厂长,这是你干的?”
罗厂长心头微震,昏暗光线中林南筝的眼睛黑色冷冽,像带着钩刺,直直扎过来,让他浑身不自在。
“当然不是我!我怎么能干这种事?”他当即否认。
“那会是谁?麻烦你查查吧,”林南筝并不上前,罗厂长往前刚一凑合,被她伸手拦住,“哎,您可不能过去,不能破坏现场。”
“现……现场?”
“对,你说不是你,那就肯定是别人,反正这些东西不会自己变成这样,稍后等警察来了,让他们看一看,得把偷东西的人揪出来。”
林南筝语速微缓,态度却异常坚定,罗厂长听了简直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警察要来?”
“当然啊,这东西翻成这样,老人家已经去了,他的遗物万分珍贵,您不是说他就像您的家人一样吗?要是你的家人遗物被翻成这样,你难道就默认了?”
罗厂长胸口发闷,喉咙里一阵阵的腥甜,差点喷出一口血。
眼前黑了黑,他勉强站定,指着那些东西说道:“老夏……”
“是夏侯,”林南筝打断他纠正,“麻烦你尊重死者。”
罗厂长眸子一缩,呼吸窒了窒,“好,夏侯,夏侯瑞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几本破……几本书,这些东西被翻了是我疏忽,但也不至于说叫警察来吧?”
“疏忽?东西被糟蹋成这样,即便在你眼里不值钱,在老人家的眼里也是宝贝,你一句疏忽就完了?我看必须得在灵堂前守灵,向老人家道歉!”
罗厂长脸色阴沉,眸光微闪,紧紧抿着嘴唇,一时沉默不语。
他现在的怒气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好歹也是个厂长,管着好几百口子人,在这城里也算小有名号,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过,被一个小丫头当面讥来讽去,颜面尽失!
看着幽深阴鸷的目光,林南筝微微挑眉,并没有畏惧。
罗厂长低低冷笑,“南筝,凡事不要做得太绝,夏侯瑞是什么东西?他死都死了,还想让我罗容右给他守灵?我看你是狂得没边了,忘记了这是哪儿吧?”
杜念昕的呼吸有些急促,真担心林南筝吃亏。
罗厂长目光转身她,“杜念昕,看在咱们多少有点交情的份儿上,我提醒你,好好管管女儿,我罗容右能在这城里有一席之地,不是白混的,我之前是不想和你们计较,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怕了你们吗?”
杜念昕脸色微白,笑了笑语气沉着道:“南筝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想怎么做,随便你。”
“好,”罗厂长上前一步,刚想说什么,门卫大爷从外面跑了进来,“厂长,外面有两个警察,说是要来找……小林姑娘。”
罗厂长微怔,“警察?”
“是的,马上就到了。”
他话音刚落,两个民警走了进来,他们径直到了林南筝面前,满脸是笑的客气说道:“小林姑娘吧?我们是李局派过来的,说是让我们帮着你处理点事情。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说。”
罗厂长的脸色骤变,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林南筝目光淡淡,似笑非笑的睥了他一眼,“罗厂长刚才说的精彩,让我心生震撼,还想再说一遍吗?”
罗厂长喉咙一紧,把话又咽了回去。
林南筝笑容放大,一指那些东西,“我还是刚才的意思,答应吗?不答应我也不勉强,就让这两位警察大哥帮着查一查,厂里虽然有几百口子人,但一一查下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你觉得呢?”
罗厂长火苗在肚子翻滚,五脏六腑都觉得烤得发焦,要是不答应,他相信林南筝还真能干出这种事来,那到时候他的厂子就别干了!
可要是真答应,难不成还真给夏侯瑞那死老头子守灵吗?
见他不吭声,林南筝耸了一下肩膀,对警察说道:“两位大哥,我……”
罗厂长把牙关一咬,“行,我答应!”
林南筝从口袋里摸出纸笔,“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
罗厂长无奈,只能恨恨的按照林南筝说的写了张字据,每写一个字就像在心头上刻一刀。
林南筝才不管他怎么想,反正这些人和夏侯瑞的死都脱不了干系,让他们这样做都是便宜他们了!
她亲自动手把那些书本都一一收好,所幸虽然脏了,但并没有少什么,她总算心安了一点。
无视罗厂长要吃人的表情,林南筝和杜念昕及两位民警出了厂门口,离开的时候已经不见林明和那两个女人。
林南筝拿纸笔写了杨家的地址,交给两位民警,请他们去杨家拿钱,再提醒杨肃,别忘了让杨楚润帮着跑腿。
两名民警走了,杜念昕难免有些担忧,“南筝,罗厂长虽然说话难听,但我看他说的也不是假的,咱们在这里总不如他根基深,万一惹恼了他,他起了歹意,那我们……”
她握着林南筝的手,“妈是不怕,只是担心你。”
林南筝明白她的意思,安抚道:“妈,您别担心,我有办法,让罗容右没法动我。”
见她不像只是安慰自己,杜念昕也就不再多问,点了点头。
“妈,我送您回酒店,您在酒店看好这些东西,我去和星索会合,然后得去看看夏侯老先生的儿子。”
“好,你们自己小心,有事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前台的电话你还记得吧?”
“记得,您放心。”
林南筝一直把杜念昕送回客房,又给了前台一些钱,让他们帮着买些吃的,到饭点的时候送上去,万一不认识的人来找,不能透露消息。
前台早见识了林南筝的厉害,又拿了钱,当即满口答应。
林南筝交待清这些,才放心的去找傅星索。
傅星索就在杨家附近,见林南筝来了跟她说了说情况。
得知杨肃去了趟医院不但没有达到目的,还搭进去一千块钱,还得让宝贝孙子去跑腿听林南筝的指派,梅知兰又是一顿闹,哭天抢地在外面都能听得见。
但闹归闹,根本无济事。
两位民警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也只能打掉牙和血吞,乖乖的拿了钱。
杨世森送他们离开,石二秀出门瞧热闹,靠着门框吃瓜子,瓜子皮狂飞。
林南筝正要走,看到这一幕又顿住,她倒想看看,杨世森怎么解决这件事。
石二秀看到杨世森,阴阳怪气的说道:“哟,这是杨大公子回来了?是回来主事儿吗?”
“是,怎么?”杨世森问道。
“那感情好,我呀正好件事跟你说道说道,我闺女和你兄弟的事儿你都听你妈说了吧?这么着,过了年初六,我让人看了,就是一个好日子,你们杨家连过年再娶媳妇,怎么样?”
石二秀笑眯眯的,眼角皱纹条条,透着算计。
杨世森缓缓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语气却淡定得很,“哦?娶媳妇?我们什么时候答应我兄弟娶你闺女了?”
“怎么着?”石二秀眉毛顿时立了起来,“你们想反悔?”
“从来没有答应过,何来反悔?”杨世森反问。
石二秀呵笑一声,“行,你要这么说,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实话告诉你,我们可不是吃素的!”
“吃素吃肉我不管,”杨世森轻笑,“我只知道,我兄弟一表人才,我们杨家也算是书香门弟,娶不了你闺女那样儿的,你们这种人要想攀我们这样的高枝儿,等长出翅膀能飞上枝头再说吧!”
石二秀脸色沉如寒冰,手里瓜子一扬,冲着杨世森就砸了过来,“我叫你嘴臭!你看不起谁!你就等着让你家老二坐牢吧!”
杨世森也不恼,慢慢整理了一下衣服,抖落瓜子,“谁说一定是我兄弟坐牢?谁坐牢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