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营中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孙坚便带领程普等几名将领,来到盟军大营求见袁绍。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除去鲍信和曹操追击董卓还没有回来,以及孔伷病重去职之外,盟军其余诸侯都在营中分班坐定,似乎正在等候着他。
孙坚也没在意,先躬身见过自家主公袁术,然后上前参见盟主袁绍,说道:“孙坚身体不适,打算回到长沙休养一段时间,特地前来拜别盟主。”
袁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都说传国玉玺是国之瑰宝,不该拥有的人得到了它,小则抱疾,大则招灾。文台之病,袁绍轻易就能替你治愈,又何必千里迢迢回去长沙?只要将传国玉玺交出来,包你立即消灾去病!”
孙坚先是好一阵惊愕,接着满面通红,说道:“盟主此话怎讲?孙坚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袁绍说道:“我们来自五湖四海,如今汇聚在这里,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兴兵讨贼为国除害,不能有丝毫私心。还记得我们的盟誓么?‘凡我同盟,心无二志。有渝此誓,俾坠其命。’违背了誓言的人,是会不得好死的!”
孙坚冷笑说道:“孙坚自从参加盟军以来,浴血奋战,多次大难不死,足以证明没有违背誓言!”
袁绍说道:“人所共知传国玉玺乃是朝廷之宝,你既然获得了,就应该当众留在盟主这里,我为你记上一功。等到将来诛灭了董卓,将它归还给朝廷,这才是正理。”
“现在你却企图将传国玉玺偷偷据为己有,那就证明你参加盟军是出于私心,想要借此牟取私利甚至图谋不轨。这难道不是违背誓言吗?”
孙坚稍稍镇定了一下,冷笑一声说道:“传国玉玺失落已久,人所共知。我昨天进入洛阳,那里早已被董卓烧成了一片废墟,就连针头线脑都见不到一个,哪里还会有玉玺这样的稀世珍宝?你作为堂堂盟主,说话如此荒诞无稽,岂不令天下英雄耻笑!”
袁绍摆摆手说道:“好,好!咱们也不多绕弯子,我就问你,昨晚建章殿井中所得何物?”
孙坚说道:“一个投井而死的普通宫女,已经掩埋了。如果盟主想要,我即刻派人将她发掘出来,送给盟主。”
袁绍将面前案桌一拍,大声说道:“本盟主代表朝廷,不要那个宫女,只要你从宫女身上取下的传国玉玺!”
孙坚一急之下,环顾众人说道:“各位作证,我孙坚现在指天发誓:如果我得到传国玉玺,私自藏匿,三天之内,必定死于刀箭之下!”
其余众人见状,纷纷上前劝解说道:“文台将军发如此毒誓,想来没有得到传国玉玺。盟主,此事到此为止吧!”
这下袁绍也被逼急了,向后帐大叫一声:“传证人上堂!”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一个身穿孙坚军士衣服的人,畏畏缩缩地从帐篷后面走了出来。只见他獐头鼠目,浑身瑟瑟发抖。
袁绍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道:“你把昨晚所见所闻,当众详细再说一遍。别怕,一切有我为你作主,没人能够伤你一根毫毛。”
于是那名军士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起了打捞女尸以及得到传国玉玺的经过。孙坚不待他说完,勃然大怒说道:“此人信口雌黄,挑拨离间,留他何用!”
孙坚拔出佩剑就要斩杀那人。袁绍也立即拔剑在手,大声喝道:“你杀此人,就是目无盟主!”
一听主公发话,袁绍背后众将颜良、文丑、张郃、高览纷纷拔剑出鞘,孙坚身后众将程普、韩当、黄盖见状,也一齐掣刀在手,双方真可谓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眼看一场火并即将上演,袁术走上前来,咳嗽一声,向双方将领厉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统统退下!”
孙坚所部一直隶属袁术麾下,闻言立即收起武器,低头让开;袁绍部将也因他是主公的兄弟,而且高踞后将军之位,又见对方已经退开,也就将剑入鞘。
袁术看看孙坚又看看袁绍,然后转向众人说道:“刚才盟主所言极是,传国玉玺乃是国之瑰宝,不是其人得了不仅无用,还会惹祸上身。况且文台当众发了毒誓,我们不妨等候三天,看看效果也就真相大白了,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乐得当个和事佬,齐声说好。
袁术接着说道:“再说了,文台毕竟是我军大将,而此人不过是一名小小军士。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我们究竟相信屡立战功一向忠心耿耿的大将呢,还是相信一名素不相识的无名军士?我想这是不言而喻的。文台,你回长沙休养的要求,我批准了,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孙坚躬身行礼:“多谢主公!”
孙坚说完转身出了大营,看也不看袁绍一眼,带领程普等人,传令本部兵马拨寨起程,直奔长沙而去。
目送孙坚扬长而去,袁绍心里气愤难平,两眼瞪着袁术,却又说不出话来。他拂袖退回本营后帐,聚集谋士商议对策。
谋士田丰说道:“刚才孙坚一口咬定,从建章殿井中打捞上来的宫女身上并无传国玉玺。据说那宫女已经死去多时,却又面色如生,想来也是一桩怪事。我们可以发掘出来看看,也许能够知道孙坚是否撒谎。”
袁绍点头同意了,当即命文丑带领五十名士兵,在告密士兵的带领下前往洛阳建章殿,将埋葬的宫女挖掘出来,自己和文武要员随后赶到,实地察看。
当袁绍等人走到建章殿时,文丑急忙迎了上来,脸色有些古怪。
袁绍诧异地问道:“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启禀主公,坟墓里宫女的襦裙、鞋袜都在,就是不见尸体。”
袁绍看了一眼众人,大家也是面面相觑,一头雾水。袁绍带领众人快步赶到士兵们围聚的地方,果然见土坑中的情况和文丑所说的一样。
袁绍又将目光转向田丰,田丰也是紧皱着眉头,沉吟半晌说道:“属下曾经听说过‘遁尸’,说有的尸体入土之后,会自动往土地深处逃遁而去。可以再往下挖,看看能不能找到。”
于是袁绍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即甩开膀子大挖起来。最后往下挖了七八尺深,不见踪影;又往前后左右各自挖了七八尺宽,依然不见踪影。
袁绍也听说过“遁尸”,但他知道遁尸速度有限,绝不可能一夜之间逃遁这么远,于是下令停止开挖。
袁绍让文丑将那个告密之人叫来,准备问问有没有搞错地方。谁知文丑左看右看,却怎么也找不到了那人的踪影。这么一个空旷的地方,只有他们这一群人,可是谁也没有看见有人离开,真是活见鬼了!
袁绍阴沉着脸不说话,其余的人也是噤若寒蝉。过了半晌,谋士沮授说道:“古人有言: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传国玉玺的前身本是和氏璧,和氏璧乃是千年难遇的灵物。如果宫女和告密者与传国玉玺无关,就应该不会离奇失踪;如今既然离奇失踪,恰好说明有关传国玉玺的消息是确实的。由此可以断定,传国玉玺是被孙坚窃取了。”
袁绍听了一言不发。回到大寨后,他方才猛地一拳擂在案桌上:“绝不能让孙坚将传国玉玺据为己有!大家说说看,我们要如何应对?”
谋士们立即七嘴八舌献计献策,袁绍最后采纳了两条措施:一是以车骑将军的名义,任命部将周昂为新的豫州刺史,抢先一步,就近率军袭夺孙坚的大后方鲁阳,让他回到长沙也无立足之地。
二是修书一封,派快马送与荆州牧刘表,让他在孙坚路过荆州时予以截击,夺回传国玉玺。刘表是真正的汉室宗亲,肯定不会容忍别人私吞传国玉玺。
袁绍刚刚安排好这一切,有人来报:曹操、鲍信追击董卓,大败而回。袁绍连忙带领各路诸侯出营迎接。
原来曹操被方勇、莫褀救出古墓,莫褀用随身备用的草药替曹操简单包扎了伤口,身强力壮的方勇则背着曹操,三人在晨曦中往东奔逃。
这时死战得脱的曹洪和其余将领汇合,得知曹操尚未回营,众人急忙分头寻找。走不多远,一匹快马长嘶而来,正是曹操所乘的绝影马。众人一路寻来,果然很快和曹操等三人不期而遇。
劫后余生,大家悲喜交集。众人扶曹操上马,一起往盟军大营的方向前进。走到半途,不料迎面碰到徐荣率军得胜回营。
正危急间,夏侯惇、鲍信率一千援军从刺斜里赶到,截住徐荣厮杀。徐荣与夏侯惇交马战了十余回合,被夏侯惇奋起神威,一枪刺落马下。
西凉军人马虽多,但主将一死,余众不敢恋战,夺路逃散。曹军疲惫已极,而且人马太少,也无力再次追杀,于是收军回营。
原来夏侯惇与鲍信两人最早杀出重围,两人见情势危急,商议后鲍信立即派人回营,将留守军营的最后一千人马紧急调来援助,这才最终救出曹操。
清点人马,沿路收集残兵,最后曹军仅剩五六百人,鲍信还剩一千二三百人,大将折损了鲍韬、卫兹,其余曹操、曹洪、乐进等人都多处受伤。好在最后关头夏侯惇斩杀对方主将徐荣,稍稍挽回一点颜面。
第一次出战就如此惨败,众人无不垂头丧气,拖着疲惫的身体默默无言地走着。清晨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路边的野草不住点头;队伍中仅剩的一面破破烂烂的旗帜,也在风中哗啦哗啦作响。远远看去,如同一群难民。
曹操肩上和腿上的伤口经过上药包扎,感觉比刚才好多了,但随着道路的颠簸起伏,依然疼得他不时龇牙咧嘴。
看见大家这副一蹶不振的模样,曹操忍住伤痛,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点失败算什么!而今天下大乱刚刚开始,真正考验我们的战斗还在后面。要想干出一番事业,就必须经受得住失败的打击!”
说到这里,曹操瞟了站在身边的方勇和莫褀二人一眼,发现他们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脸上还带着对自己的崇拜神情。曹操好不容易才忍住想笑的感觉。
曹操想起为了保护自己而死的卫兹的惨状,禁不住悲从中来,泪流满面。偷偷擦干眼泪后,曹操也没有心情发表演说了,大家低着头继续赶路,但是士气与刚才完全不同了。
曹操、鲍信率败军回到盟军大营,袁绍等人接入,大摆酒宴进行慰问。
席间其余诸侯谈笑风生,全说一些永远正确的废话,甚至粗鄙下流的笑话。曹操感觉到了他们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心情不仅没有好转,相反感到更加郁闷了。
酒过三巡,曹操忍不住发起了牢骚,高声说道:“曹某始兴义兵,一心想要为国除贼,兴复汉室。诸位既然仗义而来,就应该同心协力,一切以大局为重!”
“按照我们最初的设想,本初兄率河内之众出孟津,酸枣诸将守成皋、据敖仓、塞太谷,全制其险,公路兄率南阳之军入武关,震慑京师。”
“三路大军都深沟高垒,不必急于出战,使董贼首尾不能相顾。然后根据天下形势的发展,我们以顺讨逆,假以时日,必能稳操胜券。”
“然而后来没有料到的是,董贼居然劫迁天子去了长安,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在这种情况下,正是我们乘势追击的大好时机,有望一举消灭董卓,实现匡扶社稷的目标。”
“诸位却又在这关键时候持疑不进,坐失良机,使天下那些指望我们的人大失所望。曹某私下真心为诸位感到羞耻!”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岔开话题,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曹操的茬。曹操看着这一群胸无大志却又各怀鬼胎的人,心里感到深深的无奈和绝望。牢骚发过,曹操心情稍好一点,又坐了片刻,独自饮了几杯闷酒,他就借口箭伤未愈,提前退席了。
袁绍作为老大哥和盟主,被曹操一席话说得很没面子,心里很不痛快。然而一见曹操气鼓鼓地提前退席,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也跟随着走了出来。
曹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袁绍,脸色柔和了一些,但是也没说话。袁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说道:“阿瞒,大哥陪你出去走走。”
一阵暖流沁过曹操全身,对袁绍的怨气也瞬间烟消云散,顺从地点点头。两人并肩出了大帐,接着出了大营,沿着河边漫步。
他们登上河边的一个小山坡,伫立山顶四面遥望。远处山峦起伏,河谷纵横。袁绍看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阿瞒,万一我们此次起兵不成功,你觉得到哪里去发展比较好?”
曹操不禁一愣。老实说,他还从来没有考虑过今后的事情,于是反问道:“本初兄的看法呢?”
袁绍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信心满满地说道:“愚兄打算南据黄河,北阻燕、代,借助北方戎狄之众的力量,然后南下以争天下。这样应该可以成功吧?”
曹操未置可否,也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只要充分发挥天下智谋之士的作用,并用行之有效的方法加以管理,这样在哪里发展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