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道长听了玉清道长的介绍,一言不发。玉清道长从甄逸夫人怀里抱过孩子,递到他的手里。
孩子正在熟睡昏迷之中,一张如粉雕玉琢般的脸庞,清秀端庄的五官,还有那漆黑而长的睫毛,无不显示她的美丽可爱。
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左边耳垂下面有一个明显的月牙形口子,似乎是出生不久就留下的伤口。
南华道长抚摸着孩子的手指和手心,刚开始似乎感觉不到什么异常,只是觉得比一般人稍稍凉一点罢了;但是停留长一点时间,就会感到她的手心中散发出一股凉气。
这股凉气源源不断,越来越强,深不可测。再试探她的脚心,虽然隔着一层袜子,但是寒气比手心更大。
南华道长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运了一成的“煅石焙丹功”于左手掌,试着从孩子的后背缓缓推向她的体内。
开始时还比较顺畅,但渐渐地阻力越来越大,孩子体内有一股寒流在快速运行,而且无穷无尽,将他的炙热功力化解于无形之中。
南华道长不禁心中暗吃一惊。
“煅石焙丹功”是武林中阳刚功夫的最高功力,是一切阴柔寒毒功夫的克星。在南华道长近八十年的习武生涯中,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今天这样的情况。
根据经验,他明白自己不能增加功力,因为孩子太小承受不了;他也不用增加功力,因为刚才他已经判断出,孩子体内的寒毒异常强大,到了不是外力所能祛除的地步。
哪怕他运起全部功力,也只能暂时克制寒毒,而无法将其驱除于体外。
更何况,南华道长的“煅石焙丹功”目前也只具备八成左右的功力,距离最高境界还有一些差距。
一般人纵然毕其一生,也只能达到六七成的功力,南华道长潜心修炼了将近五十年,达到了八成左右,几乎已经是人类的极限了。
这种功法入门相对容易,想要精通异常艰难。即使是天赋异禀之人,除了数十年潜心修炼之外,还得必须机缘巧合得到外力相助,才能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南华道长心里明白,要救这个孩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平时采取措施将她体内的寒毒稍加约束,使其不至于使孩子长期昏迷不醒,待到孩子年龄稍长,传授“煅石焙丹功”与她。
并且她要练到相当高深的程度,使这种阳刚功力在体内与寒毒展开搏斗,并战而胜之,然后方可将其驱除出体外。
然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煅石焙丹功”不传女人,也不传本道掌门之外的男人。况且她将来能够练到什么程度,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见南华道长神色有变,久久沉吟不语,所有人心里都感觉到了失望。
“很抱歉,贫道只能运功将寒毒暂时克制,让孩子苏醒过来,若要彻底驱除体内的寒毒,贫道实在无能为力。”
南华道长说着,默默地将孩子递回玉清道长手中。一瞬间,甄逸夫妇脸上写满了绝望。
甄逸夫人又从玉清道长手中抱回孩子,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哽咽着叫了一声:“宓儿,我可怜的孩子......”
低着头正要转身进屋的南华道长,突然浑身一震。他回过头来,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你刚才叫她什么?”
甄夫人还没回过神来,在一旁听得清楚的青牛先生说道:“她叫孩子宓儿。”
师徒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这次南华道长竭力用和蔼平静的语气问道。
甄逸回答说:“回道长的话,孩子名叫甄宓。”
“这名字听起来有点特别。”青牛先生说着,一双眼睛望向甄逸,显然在期待他的回答。
“哦,是这样的。”甄逸有些迟疑地说道,“这孩子其实不是我们亲生的。”
南华道长和青牛先生再次交换了一个眼色。青牛先生问道:“从别人家抱养来的?”
“不是。是我们夫妻俩在洛水河上捡来的。”
南华道长瞬间屏住了呼吸。
“是、是吗?能不能说来听听。”一向沉稳的青牛先生,也一反常态有点结巴起来。
甄逸叹了一口气,简略地说起了事情经过。
两年前暮春的一个清晨,甄逸夫妇带着三男四女七个孩子,一家人横渡洛水,前去上党郡的老家。
由于出发得早,太阳还没有出,河面上雾气弥漫,只能看得见十多丈远的地方。他们租了一条船,自己划船过河。
由于没有经验,又看不见对岸,因此走了不少弯路,划了好长时间还在河中转悠。
一家人正在互相埋怨时,甄夫人突然竖起了耳朵,叫大家别作声,她说自己似乎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大家侧耳谛听了片刻没有听见,都嘲笑她出现了幻听。但她仍然坚持说自己听见了,并叫划船的人往她所说的方向划。
大家拗不过,只好听她的。反正都绕了这么多弯路,也不在乎多这一小会儿。
划了不久,大家果然都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婴儿啼哭声音,于是加速向哭声方向划过去。很快,他们眼前的河面上出现了一小段黑色的木头,随波逐流向下漂来,婴儿哭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到了跟前一看,原来那段木头被掏空了,如同一艘小船;孩子躺在小船中央,大约半岁的样子,模样儿长得十分可爱。
孩子身上包着两件又脏又旧的布料,看起来似乎是大人的衣服。四周塞满了两条大人的裙子,将她固定在小船上,以免她在晃动中掉落出来。
孩子原本挥舞着两只小手在哇哇哭闹着,一听见甄夫人的声音后立即不哭了,转过头来,一双明净无邪的大眼睛看见甄夫人,一下子笑了起来,嘴里还咿呀两声,似乎在打招呼。
甄夫人那颗母爱之心瞬间被萌化了,心里喜爱得不行,立即伸手将她抱了过来,还吩咐甄逸将木头小船也捞上了船。就连那些又脏又破的大人衣服也舍不得丢掉,说是要为孩子保留一切,作为纪念。
哄着孩子在怀里睡着了,甄夫人又催着甄逸给孩子取名字。甄逸想到是在洛水上捡到的女儿,而有关洛水最美丽最著名的传说,就是洛水女神宓妃的故事了。于是甄逸灵机一动,给孩子取名为“甄宓”。
刚开始半年左右,甄宓健康成长一切正常,也越来越聪明可爱,夫妻俩对她的关爱远远超过了其他亲生孩子,真正成了掌上明珠。
后来有一天,甄宓却渐渐地四肢冰凉,继而昏迷不醒。甄逸夫妻俩慌了手脚,于是带着甄宓四处求医。
他们一度怀疑,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周期发作的怪病,才使得甄宓的亲生父母狠心将她遗弃在了洛水河上。
听了甄逸的讲述,所有在场的人都沉默了,对这个可爱而又可怜的孩子充满了同情。
然而连在人们心目中接近于神的南华老仙都束手无策,谁又还有回天之力呢?
就在甄逸夫妇转身准备默默离开时,南华道长突然低声叫了一声:“等等。”
所有人心中都又升起了一线希望。尤其是甄逸夫妇,一下子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大气也不出,仿佛只要稍一动弹,南华道长就要改变主意,或者说出令人失望的话来。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没有任何人作声,都在等待着南华道长继续说出下文。
南华道长居然抿了两下嘴唇,足见他作出这个决定的艰难:“贫道的‘煅石焙丹功’无法驱除孩子体内的寒毒,但是从武学理论来说,此功作为最高的阳刚功法,在同样条件下是可以克制最厉害的寒毒的。”
“目前来看,孩子体内的寒毒暂时还不会对她的生命造成威胁。等她稍大一些的时候,她可以自己修炼‘煅石焙丹功’,待到功力达到最高境界,体内的寒毒自然能够化解。”
在场的所有道教徒众,包括玉清道长,一听这话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明白这意味着打破了道家历来传统,说是惊世骇俗之举,一点也不为过。
玉清道长心想,是不是师兄年纪太大记忆太差,脑子有些糊涂了。她左右看了看,发现青牛先生站在南华道长身边,既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更没有出言劝阻,心里更觉得奇怪。
她以为其余弟子碍于身份,不便对南华老仙的决定提出异议,那么只有她来承担提醒的义务了。
“师兄,历代祖师有规定,‘煅石焙丹功’作为最高武学秘笈和阳刚功法的代表,只能由道家掌门人修炼。何况,女人修炼阳刚功法不仅不妥,而且难见成效。”
南华道长微微一笑,只回答了她后半段的问题:“孩子体内已有奇寒之毒,这就是她可以修炼阳刚功法的基础。”
甄逸夫妇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要听说孩子还有挽救的希望,立即下跪致谢,激动不已。
南华道长对他们说道:“还有几点小事情,需要向你们夫妇说明。这孩子要皈依我们道家,成为道家弟子,才可以练习本功法。”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住在鹤鸣山上,慢慢习惯这里的生活和环境,并逐步学习一些基础的东西,为将来修炼作好准备。”
甄逸夫妇高兴得眼含泪花,自然是满口答应。
于是南华道长为甄宓举行了隆重的授箓入道仪式,并让她拜青牛先生为师。甄宓年纪太小而且处于昏睡当中,就由父母代表她进行。
随后根据南华道长的安排,甄宓跟随玉清道长居住在银瓶观,由玉清道长负责教她读书识字;青牛先生的妻子芸娘和其余道姑,负责照顾她的日常生活。
芸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秀成和一个与甄宓同龄的女儿明珠,还有其他道长的孩子,正好作伴玩耍,甄宓在山上也不会孤单。
甄逸夫妇陪同甄宓在鹤鸣山上住了几日,方才洒泪下山离去。
还未到达甄家庄,他们就听到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皇上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