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什么好聊的,我感觉自己活得挺闭塞的。聊聊我是怎么发掘你的吧,这一点你应该也很好奇吧。”小小轻松的偷换了话题的概念。
“说说,我想听听你说。”
“我记得那时的云门刚刚起步,根本就没有什么正经的编辑,毕竟在当时,网文虽然繁荣,但仍是比不上实体书,都是写手在网上自己发布,谈不上校正、更没有一个规范的审核与管理。我因为生病住在香港的家中,学校、家基本上是两点一线。云门在2005年的时候发起了一个雏鹰计划,有意识的想培养一批有才干的储备编辑,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加入云门的。但是当时的编辑基本上都应该算是打零工,每人负责一个版块,完成日、月、季度及年度KPI任务就可以了,与其说是个编辑,不如说就是一个版主。”
“那你是负责推理悬疑版块的时候,找到的我喽?”
小小笑笑:“说来惭愧,其实并不是。我最早负责的是恐怖惊悚及其他云门没有被分类的小说门类,涉猎的范围比较的杂、比较的广。主要就是看看这一类小说有没有什么违规操作、敏感词等内容。我是机缘巧合的情况下遇到的你,那是2006年年末的时候,云门版块进行了第一次改革,恐怖惊悚与推理悬疑两大版块进行了合并,虽然你今天看到的这两个门类进行了拆分,其实有很长的时间,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留意到他们是合并在一起的。”
“那后来呢?”
小小放下水杯:“麻烦能不能给我换一杯热水,水凉了,我觉得有一点冷。”
亦然抬头,发现小小目光沉沉的,除了眸子中隐约间闪过的点点星光,其余他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亦然觉得今天的小小看起来带着一种娇柔,像是生病了。他站起来拿过水杯,发现小小的这杯确实比他自己那杯要凉一点。他去厨房发现热水壶中的水也变成了温水。
“我准备重新烧一壶热水。”
他又走到卧室,取了一个羊绒搭脚的毛毯,走回书房,发现小小侧身枕着两个软垫,双腿放在沙发上,歪身靠着,盯着对面的书架看的很专注。
“在看什么?”亦然把毛毯递给小小,“你搭在身上吧,这里的供暖一直都很好,真的没想到你这么怕冷。”
小小细细的看着,那是一双文人的手,关节分明细长匀净,指原修剪的整整齐齐。小小接过毛毯搭在身上:“谢谢。没看什么,就是很好奇大作家的书房里都有一些什么书罢了。”
亦然温柔的笑:“那你先看,水开了,我去给你换一杯热水。你喝茶吗,给你换一杯红茶好吗,这样会暖和一点。”
小小颔首,应声:“好的。”
亦然回来的时候,刚刚拿走的玻璃杯换成了陶瓷杯,外面还套了一个隔热的杯套,他递给小小:“尝尝好喝吗,前几日别人送给我的,我也不爱喝茶,不懂。”
小小拿起杯子细细的闻着:“普通的金骏眉,很香。但是这样喝真真的浪费了,下次可以放现在量的三分之一就好,我喜欢喝淡茶。当然这么好的茶,还是在家自己慢慢的品比较的好。”
“以前在邮件里和你聊天的时候,就觉得你好像是什么都懂。”亦然坐在小小歪着的那侧的短沙发上,不好意思的抻了一个懒腰。
“一个人的日子长了,和你作伴的朋友只剩下书的时候,你也就什么都略懂了。”
“你继续,我还想听。”没说两句客套的话,亦然就把话题拉了回来。
“合并不久,我就找到了你,我记得你那个时候在写短篇,写的是一个快递小哥因为世事无常,屡遭世人白眼,最后因为一点小口角冲动杀人的故事。我到现在还依稀记得,我是一口气读完的,觉得这个叫做亦然的写手,写的很写实,我能感觉到你笔触的力度,把小人物的悲哀,血淋淋的展现在读者的面前,我们每个人都在这人间炼狱之中苦苦挣扎,却连一个拥抱都不愿施舍,这是何其的不幸。”
“谢谢你老王,但是我当时写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这么复杂的内容。”
“这才能说明你是一个好作家不是吗,你敏感又柔软。”
“我记得我这篇文章是2007年2月发表的,但是你和我联系应该是4月的事情,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吗?”
“小兔老师,你要明白的是,感情总是善良的,残忍的是人。”
“京极夏彦。”亦然观察到,当他说出“京极夏彦”四个字的时候,小小明珠般的眼睛突然动了动,那一撇犹如万物惊蛰生发时的破响,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只是一瞬,亦然都觉得他刚刚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幻觉。
“我找到你以后,很快把你的文章报给了云门书局当时的总编辑,希望可以尽快与你取得联系,签订合约,并帮助你的写作步入正轨。但是很快我的申请就被上面的领导驳回。原因有几个,第一是你的题材问题,推理悬疑,那个时候这个题材并不受中国主流电子书受众的喜欢,恕我直言,其实血腥恐怖题材的小说都会比推理悬疑的受众更加的广泛及受欢迎。第二是我认为你最致命的一个缺陷,就是你没有写过长篇小说。题材其实我可以引导你写更受主流大众欢迎的小说,但是我真的无法确认你是不是有更多的时间及精力,去坐下来写一部长篇小说。”
“那你做了什么吗?”
小小发现亦然突然没有来由的生出一种紧张的情绪,他的双手合十,轻轻的摩擦着。
“其实我没做什么,一个身处香港的人能做什么,跑到北京,去质问云门的那些高层领导吗,他们为什么要听我一个小小编辑的意见。”
小小左手拄在沙发扶手上,半眯着眼睛似是有一点劳累,又似是在努力回想一件太过遥远已经被尘封的往事,她的右手手指像是打着节拍,轻轻的敲击在毛毯的边缘:“我也真的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确实去质问了,不是审批意见中的高层而是董事长王东铮。不过是以一种相对比较温和的方式,简单说就是写了一个你写作的分析报告及将来的前景,以邮件的形式发送到了董事长的办公邮箱。没想到一周后王董回信了,信中提到,云门将会在近期与你取得联系,并尽快签订专属作家的合同,而我会担任你个人的责任编辑,后续的事情小兔老师应该都了解了。”
“谢谢你,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