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雨。
地上满是泥泞,被雨点打湿的叶子散落一地,延着树的方向铺出一条树叶形成的大道。
酸儒书生撑着伞,沉重的步伐踩在树叶上,他的鞋子沾满了泥泞。他进京赴考回来了,没有考中,他仍然记得当时考官的话。
“能写出这般狗屁不通的垃圾,想来也只是个役夫。”
重重叹了口气,热的气入了冷的外面,形成白雾。
捏着油纸伞的手愈发用力,他没有剪指甲,指甲很长,刺入了他的手掌心。
红红的印子出现在他的手掌心,温热的血从酸儒书生的手掌心流出,顺着油纸伞的伞柄滑下去,又滴落在了树叶上。
雨点打去,晕开了红的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可是有烦心事?”
慈祥是声音响起,酸儒抬起头,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到了一间寺庙门口。
说是寺庙,其实只是间破庙,到处都是裂痕破口,许久未曾翻新了。
酸儒终于感到了手掌心的刺痛,他吃痛松了手,伞落在地上,雨水淹没了他。
突然雨停了——是老和尚把自己的伞递过去,为那酸儒挡住了雨水。
“施主若不嫌弃,进来坐坐吧。”他说着,转身步入倾盆大雨中,他走入了破旧的寺庙里,酸儒思索了一下,又撇见手里老和尚递来的伞,叹口气跟了进去。
庙里面很脏,到处都是蜘蛛网,顶上似乎还破了,雨水止不住漏下来,滴进了在下面接雨水的破碗里。
但佛像却干干净净的,光彩如初,每天都有人擦拭。
“来烤烤火吧,孩子。”老和尚乐呵呵一笑,翻开一块潮湿的木板,从里面取出几块干木头,在其中一块上钻出一个小洞,又取出干燥的火绒,钻木取火升起一团篝火,赤红的火光照在老和尚脸上,显得很和蔼。
酸儒书生走了过去,轻声道了句谢谢,坐在了老和尚边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酸儒书生的眼瞳里只有燃烧的篝火,深处手靠近了一些篝火,冻僵的双手和身体多了一些知觉。
酸儒书生把湿漉漉衣袍脱了下去,放在了篝火边上烤火。
他的身上有很多伤疤,那都是他进京赴考过程中留下的,这些他都没有在意,他只是有意无意抚摸自己手背上的一道鞭痕。
他写的文章被考官当着面无情的扔进了大火里面,也是这样的篝火,他伸手去救,却被考官一鞭子留下的伤痕。
他看着燃烧着跳动的篝火,好像回到了那一天,只不过火边上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撇了老和尚一眼,酸儒书生忽而笑了,他把手愈发靠近篝火,火就要烧到他,他却觉得这样能够将那伤疤伤去。
“大师,你不试着渡我吗?”他问。
老和尚笑了:“你我都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介苦命人,我连我自己都渡不了,又如何口出妄语来渡施主?这句大师实在有愧。”
“好了。”老和尚站起身来,摸了摸已经酸儒书生已经干的差不多的衣袍,说:“天色晚了,睡吧。”
老和尚又从那木板下取出干草,铺在了较为干燥的地上:“来睡吧。”
酸儒书生有些疑惑:“大师,这儿没有厢房吗?”
老和尚笑了:“你看看这附近,厢房还有必要吗?厢房早就卖出去了,不然我早就饿死了。”
酸儒书生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走了过去,目光还留在佛像上:“大师……这佛像是纯金的,既然苦的连厢房都卖了,为何留着佛像?又为何每日清洗?”
老和尚顿了顿,神色罕见的严肃了起来:“那是我的心。”
酸儒书生思索了一下,释然的笑了:“大师你还是渡了我了。”
“哦?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老和尚捋了捋胡须,慈祥一笑。
酸儒书生在这雨夜里沉沉睡了。
于是酸儒书生便打算留在这破旧寺院里,他问老和尚:“我只在这儿?却要读圣贤书可以吗?”
要求很过分,但老和尚却呵呵一笑:“无妨。”
又是一个雨夜,一个娟秀的姑娘冒着雨冲上了寺庙,她没有大家闺秀的温文尔雅,反而有些泼辣,骂骂咧咧:“真是的,这什么破天气,这雨下的太糟心了。”
突然,一柄伞送到了姑娘的头顶,替她挡住了雨水,姑娘看去,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酸儒书生。
“姑娘,你拿着。”那酸儒书生一手挡着眼睛,说道。
她把伞接过,却见那酸儒书生撒腿就跑,跑进来寺庙里,她也跟了进去。
“你为什么不看本姑娘?”姑娘鼓起嘴巴,对酸儒书生问。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酸儒书生说。
姑娘这才注意到她的衣袍都被雨水打湿了,玲珑的身材展现了出去,她红了红脸,却嘴上不饶人:“真是个迂腐的酸儒书生。”
末了,夜深了,该睡了。
老和尚出去了,今夜不归,便只有酸儒书生和那姑娘。
酸儒书生将干草铺好,和那姑娘吩咐道:“姑娘你就睡这儿。”
便撑着伞跑了出去,外面大雨依旧。
姑娘跟过去,她问:“你这是做什么?”
“圣人云:‘男女授受不亲’,在下断然不敢跟姑娘同睡一屋。”
姑娘撇了撇嘴:“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必须之时得需取必须之法?”
“这也是圣人说的?”
“是本姑娘说的!”
这一夜,书生辗转反侧,这之后,姑娘经常来这破旧寺庙,也认识了老和尚,也常常捐些香火钱,让酸儒书生跟老和尚日子好上不少。
再后来,姑娘发觉……自己好像喜欢上他了。
她常常带些酸儒书生没有的圣贤书去请教,酸儒书生没看过就让他先看,看完再教自己。
她说:“你的手真好看。”
他说:“姑娘当真是天资聪颖。”
末了,她写了一封书信:我想一直握着你那好看的手。
她带着自己的心意,再一次来到寺庙,寺庙里却只有老和尚一个人,和一纸书信。
“在下赴京赶考去了。”
“姑娘,请回吧,他昨夜便走了。”老和尚叹了口气,捋了胡须道。
姑娘呆立在原地,好一会才说:“那……我再给些香火钱吧……如果……”
“罢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