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站起身向我走来,从背后轻轻地环住我,一点一点地缩紧双臂,似乎要把我揉到骨子里。
然后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颈项,他说:“你还在我怀里,真好……”
“是啊,真好。”我的声音很轻,嘴角那一直难以扬起的弧度终于微微扬起。
“如果……”他忽地看口,却又陡然停住。
没了尾音,只有那带着无限感慨与伤感的两个字,但我却清晰地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说出来。
因为人生重来都不存在如果,也没有如果可以言。
一旦我们哪天说了如果,那就意味着我们真的错过了。
可是,心里却依然在想着,想着那些个如果。
于是我伸出手,覆盖在他环在我胸前的手背,接着往上抚去,他那双坚强有力的臂膀,那双曾经认为可以依靠一辈子却又在半路折翼了的双臂,紧紧地,紧紧地……
“韩卫,如果有来世,我们再次相遇吧,然后我会爱上你,但一定比你爱我的少一些。”
“不。”他摇头,被这个动作而摩挲到的颈项有着酥酥痒痒的麻感。
我别开头,佯装生气地看向墙壁,“还是想让我爱的更多吗?男人都是自私的。”
“不是来世,而是今生。我不想等那么久,因为……”他顿了顿,声音中竟然有着哽塞。虽然那哽咽被迅速地掩饰掉,却依然存在过。
男人那一直沉稳有力的双手,能够托起一片蓝天的双臂竟然在微微颤抖。
他的头重新埋在我的颈项,似乎更深更深。
“因为我已经错失你太久。”
我没有说话,是怕流泪吧,也或者是,言语在此刻已经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了。
那一晚我们躺在床上,一直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然后像是一对正常的夫妻一般闲话家常,也像任何一对上了年纪不再青春的人一样谈着青春,谈着青春里那条熟悉的小河,那两株不开花一开就芬芳满溢的合欢树,那年冬天他背着我回家却磨肿了的双脚,那件我给他织的一个胳膊长与一个胳膊短却依然被他穿了一冬天的毛衣,以及那些我们忧伤着与欢笑的事,还有共同经历中的人。
时钟嗒嗒地响着,墙壁上的钟摆一圈又一圈地走动,夜幕越来越沉,却奇异地都没有困意,我们默契地没有去谈那些不愉快的日子,也没有谈他的女人和我后来遇到的男人。
“韩卫,你说我们究竟是谁欠了谁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张大手把我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那总是处于冰凉而很难热起来的指尖终于又落入熟悉的热度中。
“算了,现在再来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也许我们就是一对冤家,注定要痴缠不清,然后相互……折磨……”
他听了我最后一句话,握着我的手忽然紧了一下,然后那双一直波澜不兴的双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那里面很深,很黑,还有一种力量,一种要把我吸进去的力量。
然后他低下头,慢慢地向我靠近,那冰凉的总是紧紧抿起的嘴唇贴上我的,多少个轮回,终于找到了那缺失的另一半。
心里不再空洞难安。
清晨我给他煎了一个荷包蛋,但他看着却良久没有动口,甚至低下头,然后转身谎称去趟厕所,可是我知道他其实是在撒谎,他只是不想在我面前展现他的软弱。
这个男人,很骄傲,也很脆弱。
只是从前我竟然没有看懂,就像是他没有懂得我一般。
我低下头,想到了新婚那一天,也是这样简单的荷包蛋,我们互相喂着彼此吃。
起初他不肯,说这样感觉很奇怪。
我坚持,我说我们是夫妻啊。
是夫妻啊。
多么动听而美妙的词汇,却一旦没了爱,一旦被世俗蒙上那层灰,便变成了这世间最可悲的存在。
曾经的夫妻。
可是现在呢?
我们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却又好像什么都是。
没有时间多想,他走了出来,他一向是这样,隐忍力强到令人惊讶,就算是再大的波动都会乔装的很好,再痛的伤也不会摊开在我面前。就像是现在这样也许已经算是他最大的失态了,因为不得不躲去厕所,但却仍是短短的几分钟。
所以,有些时候我在想如果他可以放开一些,他可以不要这般会隐藏自己,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瞧我,说好了不想如果的,却又不知不觉想了起来。
“在想什么?”他问我。
我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吃饭吧,好久不曾尝过你亲手煎的蛋了。”说着拿起筷子夹了起来,冲我轻轻一笑,像是一个爽朗的大男孩,眼中有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与哀伤着的温暖。
他的动作很轻,吃的很慢很慢,似乎每一口都那般斟酌和珍惜。
当到了最后一口的时候却怎样也无法放入口中,手中夹着停顿在半空中,很久很久……
“怎么?”我问。
“没,只是……”他抬起头,脸上有着一丝难得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