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夏丽潘和卓娅未等阿斯娅从医院回来,就从父亲家出来了。她俩去了几家大商场,选购送给父亲的节日礼物。送什么好呢?卓娅提出买保健品,如脑白金之类的,夏丽潘不同意。她说父亲从不相信保健品,买了也不能让他高兴,说不定还要挨一顿骂。父亲一生节俭,他最讨厌乱花钱。经商量姐妹俩决定给父亲买一件羊绒衫,羊绒衫的质量有好有坏,价格也有高有低,最后她们挑了一件六百五十元的紫红色羊绒衫。
付钱的时候,姐妹俩争上了。夏丽潘说这么多钱俩人最好AA制,卓娅不同意,她说,你和你丈夫两个都是工薪族,供两个孩子上学不容易,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了。自己不像妹妹那样有丈夫有孩子,但是单身生活使得她经济上很宽裕。她求妹妹给自己一个显摆的机会,发挥发挥自身的优势。夏丽潘不再坚持。在姐姐到柜台刷卡时,她禁不住把钱包拿出来翻了翻,那里面羞答答地只躺着三四张一百元的钞票。她吐了吐舌头,暗自嘀咕了一句:口袋里就这几个子儿,你还想逞能?
卓娅在办公室里正悠闲地看着杂志,桌子上放着刚刚倒了水的杯子。从杯子中冒出的热气袅袅上升,像一个婀娜娇艳的女孩子翩翩起舞。卓娅放下手中的杂志端起茶杯,嘴贴到杯口,嫌烫,皱皱眉头又将杯子放下。她无心再看杂志,站起身从提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嘀咕了一句:
“上班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才两点半呢!”她伸了伸懒腰,又重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她们翻译科科长进来了。这是一个尖嘴猴腮、身材矮小的男人。别看他这副尊容,他可是小有名气的翻译专家。在卓娅他们局里,还没有人能从他翻译的材料里找出毛病来。不知是因为他自恃能干,还是天生性格如此,他很少笑,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他的脸总是阴云密布。几年来,翻译科是局里最闲的一个部门。但这个科的成员的考勤却是最好的,多半与这位翻译科长令人揪心的脸有关吧,因为怕看到科长吊脸子,就是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小年轻也不敢乱说乱动。一次,一个新分配来的不知深浅的大学生看到科长的这个模样,忍不住说:“科长,您知道猴子为什么这样可爱吗?那是因为人们给它食物时它欢呼雀跃,做出各种可爱的动作引人发笑。可您呢?我们就是给您做牛做马,也看不到您的一丝笑容。”科长气急败坏地说:“我是猴子吗?你还是文学专业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比喻?”从那以后局里抽人扫雪干活什么的,除了那小伙子以外什么人都轮不上了。卓娅从不得罪人,但这并不是因为她是非不分,她只是对许多人许多事不屑一说。对眼前的这位科长她更是敬而远之,所以,在科里唯一没有和他冲突过的就是她了。没有冲突,并不意味着关系就好。在科里,与科长感情最淡、联络最少也是她。由于最近需要翻译的文件骤减,科长几乎有一个月没有来她所在的办公室了。此时,他突然来访,卓娅感到有些奇怪。
她请他坐下,并且客气地要为他倒茶。他东一句西一句地问了卓娅一些问题,如身体怎么样了,父亲和继母的关系了等等。卓娅感觉他有什么话要对她讲,可又不好说出来。卓娅猜一定是与工作调整有关系。由于形势的变化,局里在年初就已放出风来,说是要取消翻译科,只留两个翻译人员归入办公室的编制,科里的剩余人员根据各自的特长和能力调整到其他部门。卓娅怕自己被调整到无事可干的部门去,想及早调出单位,但杂志社的位置已被米娜占据了,从那以后,她就静观着局里的动作。她打定主意,如果自己被调整到不够满意的部门,她就另做打算。卓娅忍不住问科长:
“这次调整人员,我能留下继续干翻译专业吗?”
“我今天找你正要谈这个事儿。你可能要调整出去,你要有一个思想准备。”尽管已经有思想准备了,但是卓娅还是感到有些接受不了。她沉默了一会儿,问:
“我有可能到哪个部门?”
“我听说是收发室。”科长简短地回答她,眼睛却不敢直视。卓娅明白了,自己不能继续干翻译工作了,其中肯定有这位科长的功劳。卓娅天性不够泼辣,但在骨子里她又是一个不愿受人摆布的人。她不能忍受自己这样被处理,她没有再理会科长,站起身拿起提包就出了办公室的门。走出办公大楼时,她感觉一种酸楚占据了她的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滚落。此时,她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绝不到收发室去打发时光。